号角声在雾涡深处炸开时,黑瞎子的折叠刀已经划破了三个扑来的雾影。那些东西被守字牌的红光扫过,便化作带着腥气的黑水,落在礁石上滋滋冒烟。
“走!”哑巴张突然拽住小林的手腕,掌心的守字牌红得像团火。张海客捂着伤口跟在后面,黑瞎子断后,折叠刀在雾里甩出银亮的弧光,逼得那些眼睛符号退开半尺。
往港口的路比来时更难走。浓雾漩涡像有只无形的手,推着人往反方向倒。小林被拽得踉跄,怀里的青铜令牌突然剧烈发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令牌表面的纹路正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在手腕上烙出道转瞬即逝的红光。
“这玩意儿还带认主的?”黑瞎子瞥见那道红光,一刀劈开缠上来的雾带,“小姑娘,你祖上该不会是给灯塔看守过祖坟吧?”
“闭嘴!”张海客突然低喝。他指着前方,石阶尽头的雾气里,隐约立着个高瘦的影子,手里似乎还举着什么东西。
哑巴张猛地停步,守字牌的光芒骤然收敛。那影子却动了,缓缓举起手里的东西——竟是盏马灯,玻璃罩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灯杆上缠着圈生锈的铁链,链环上挂着块腐朽的木牌,依稀能辨认出“守塔”二字。
“老、老周?”老陈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不是十年前就死在灯塔里了吗?”
那影子没说话,只是举着马灯往港口的方向挪了两步,仿佛在引路。雾气在它周围自动分开,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
“是幻觉。”张海客按住刀柄,“这雾能勾人记忆里的东西。”
“管他是不是幻觉。”黑瞎子突然笑了一声,声音在雾里荡开,“至少它指的路是对的。总不能真等着被漩涡卷成雾渣吧?”
哑巴张没动,只是盯着那马灯看了片刻。守字牌在他掌心轻轻震颤,像是在确认什么。片刻后,他拽着小林往那影子的方向走,铁链拖地的声响在雾里格外清晰,像有人在身后跟着数数。
港口比想象中更破败。栈桥的木板烂了大半,踩上去咯吱作响,随时可能塌进海里。海水在雾里泛着黑沉沉的光,浪涛拍打着桩柱,发出空洞的回响。老陈说的那艘废弃渔船泊在最里面,船身斑驳,桅杆断了一半,却像只蛰伏的巨兽,在雾里透着股说不出的的诡异。
“就是它了。”老陈指着渔船,声音里终于有了点活气,“当年我跟老周还借它出过远海,马达是好的,就是得先……”
话没说完,那举着马灯的影子突然往船尾飘去,铁链在甲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黑瞎子吹了声口哨:“看来是想帮咱们开船?”
“小心有诈。”张海客摸出火折子,吹亮了往船身照去。船头挂着块褪色的木匾,上面刻着两个字:归航。
小林的心猛地一跳。归航?这名字和归墟的“归”字一模一样,是巧合吗?她下意识地摸向背包里的木盒,青铜令牌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这次却不烫了,反而带着股海水般的凉意。
哑巴张率先跳上渔船,守字牌的光芒在甲板上扫过,照亮了角落里堆积的渔网。网眼里缠着些贝壳和海藻,还卡着半片腐朽的船票,上面的日期已经模糊不清,只依稀能看出是二十年前的。
“二十年前……”小林喃喃道,“老陈说灯塔荒了快二十年,这船……”
“同一年废弃的。”张海客捡起船票,眉头皱得更紧,“看来这地方当年发生过什么事。”
黑瞎子已经钻进了驾驶舱,片刻后传来他的喊声:“还真能启动!就是油箱里的油不多,顶多撑三个小时!”
“够了。”哑巴张站在船尾,望着逐渐逼近的雾涡,“三个小时,足够驶出雾区。”
老陈哆嗦着解开缆绳,张海客扶着栏杆,短刀警惕地对着雾气。小林站在哑巴张身边,看着那举着马灯的影子在雾里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浪涛声里。马灯掉在栈桥上,玻璃罩“哐当”一声碎了,火苗却没灭,反而越烧越旺,照着周围的雾气泛出诡异的红光。
“走了!”黑瞎子在驾驶舱里喊,马达发出一阵轰鸣,渔船缓缓驶离港口,朝着雾淡的方向开去。
甲板在脚下微微晃动,小林扶着栏杆,回头望向越来越远的灯塔。浓雾漩涡还在旋转,灯塔的影子在雾里忽明忽暗,像个沉默的巨人,目送他们离开。那些刻在雾里的眼睛符号没有追来,只是静静地悬在灯塔周围,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它们不追了?”小林问。
哑巴张望着海面,守字牌的光芒在他掌心缓缓变暗:“不是不追,是在等。”
“等什么?”
“等我们去该去的地方。”张海客走过来,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脸色却依旧苍白,“那雾涡不是要困住我们,是在逼我们上船。就像之前逼我们去灯塔一样。”
小林突然明白过来。从守字牌,到灯塔,再到这艘叫“归航”的渔船,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着他们走。这条线的尽头,到底是长白山,还是……归墟?
黑瞎子从驾驶舱探出头,手里举着个铁皮酒壶:“想那么多干嘛?来一口?这可是老周藏在船上的好酒,二十年了,够劲!”
酒壶飞过来,被哑巴张伸手接住,又扔了回去。黑瞎子哈哈一笑,拧开壶盖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在灯光下闪着光。
渔船破开雾气,朝着越来越亮的方向驶去。海面上的雾越来越淡,能隐约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小林靠在栏杆上,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吹过来,驱散了些许寒意。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青铜令牌,上面的纹路已经暗了下去,却像是有了生命,在掌心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着远方的什么。
三个小时后,渔船驶出了雾区。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海面上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雾气彻底消散了,远处的海平面泛着金光,看不到半点灯塔和港口的影子,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场噩梦。
“油没了。”黑瞎子关掉马达,渔船在海面上随波逐流,“看来只能漂着等救援了。”
张海客拿出地图,在晨光下摊开:“从航线看,我们现在的位置……离长白山还远,但离另一个地方很近。”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标记,那里画着个和青铜令牌上相似的符号。小林凑过去看,符号旁边写着两个字:礁城。
“礁城?”她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一座海底古城。”张海客的声音低沉,“传说在二十年前的海啸里沉入了海底,和灯塔、渔船一样,同一年消失的。”
小林的心沉了下去。二十年前,又是二十年前。这三个地方,到底在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哑巴张突然抬头望向海面,守字牌的光芒再次亮起,这次却不是红色,而是泛着和海水一样的蓝。他指着船舷下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它来了。”
众人低头望去,只见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冒泡,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无数气泡从海底升起,在水面上炸开,带着股熟悉的腥甜味——和雾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紧接着,海底传来一阵震动,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上浮。渔船开始剧烈摇晃,甲板上的渔网被甩得四处乱飞。黑瞎子一把抓住栏杆,骂了句脏话:“不是吧?刚出雾区就遇上这玩意儿?”
海水越来越浑,隐约能看到下面有巨大的阴影在移动。小林紧紧攥着青铜令牌,突然觉得掌心的凉意越来越重,令牌表面的纹路再次亮起,这次却不是红色,而是和守字牌一样的蓝色。
“是礁城。”哑巴张的声音在震动中异常清晰,“它在等我们下去。”
话音刚落,渔船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小林惊呼一声,被黑瞎子拽住才没掉进海里。当她再次低头时,只见海底的阴影已经浮了上来,露出一座巨大的城池轮廓——那是座用黑色礁石砌成的城,城墙高耸,城门上刻着个巨大的符号,和青铜令牌上的一模一样。
礁城。它不是沉入了海底,而是藏在了海里。
而此刻,这座沉睡了二十年的海底古城,正缓缓浮出水面,城门对着他们的渔船,像是在无声地邀请。
守字牌在哑巴张掌心剧烈跳动,青铜令牌在小林手里发出嗡鸣,两道光芒交相辉映,在晨光下织出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座浮出水面的古城。
“看来咱们的下一站,就是这儿了。”黑瞎子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又有点无奈,“我说小哥,你这守字牌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来这儿?”
哑巴张没回答,只是望着礁城的城门,眼神深邃得像海底的深渊。小林知道,他们又被卷入了新的谜团里。而这一次,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比灯塔魅影更可怕的东西。
渔船被古城托着,缓缓朝着城门漂去。阳光照在黑色的礁石上,反射出冰冷的光,像无数双眼睛,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