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声响还未散尽,黑瞎子已经抄起墙角的折叠刀,几步挪到窗边:“这动静可不是风吹的,老林头刚走,别是后山的‘东西’跟来了?”
窗外雨势渐小,月光撕开云层,把后山的轮廓照得愈发清晰。哑巴张走到小林身边,指尖在她胸口的铜铃上轻轻一点,那震颤便慢慢平息了,只留下余温还贴在皮肤上。
“是老樟树。”他低声道,目光投向远处山峦的阴影,“王老汉说过,铜铃会应着樟树响。”
小林想起王老汉临走时的话,心里突突直跳。她拿起木盒里的药方,借着灯光再看,发现背面用极浅的墨迹画着个简易的图——一棵枝桠虬结的大树,树根处标着个小小的“锁”字。
“这钥匙……”她看向那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忽然明白过来,“是不是开樟树洞里的锁?”
黑瞎子凑过来看了眼药方背面:“有点意思,守林人藏了半句话,这树洞里怕是还有名堂。”他打了个响指,“得,觉也别睡了,反正也睡不着,不如现在就去?”
哑巴张摇头,指了指窗外渐稀的雨丝:“雨停再去,山路滑。”他走到桌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个后山的简易地图——从客栈到后山老樟树,中间要经过一片乱石坡,那里是王老汉说的“迷魂阵”所在。
小林看着地图上的标记,忽然想起昨天在张家老宅看到的族谱,其中一页画着类似的路线,只是终点标着“归墟入口”。她刚想开口,就见哑巴张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了然,仿佛早就猜到她要说什么。
“天亮再说。”他按住她的手,指尖微凉,“先等雨停。”
后半夜雨果然歇了,风卷着云往东边去,露出整片清亮的星空。三人简单收拾了些东西,黑瞎子把铜钥匙揣进兜里,小林则把木梳和药方仔细收进背包,贴身的铜铃时不时传来微弱的暖意,像在指引方向。
刚走出客栈,就见门口的石阶上放着一束新鲜的铃草,叶片上还挂着雨珠。哑巴张弯腰拾起,认出是安神铃草汤里的主药,显然是王老汉留下的。
“这老头,倒比咱们还急。”黑瞎子笑了笑,“看来这樟树底下藏的,不止是念想。”后山的路比想象中难走,泥土混着落叶湿滑不堪。好在哑巴张手里的木牌似乎真有作用,每当走到岔路口,木牌上的纹路就会微微发烫,指引着正确的方向。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开阔地,一棵需三人合抱的老樟树矗立在中央,树干上布满岁月的沟壑,枝桠向四周伸展,像撑开一把巨大的绿伞。
“嚯,这树怕是有上千年了。”黑瞎子绕着樟树转了一圈,指着树干西侧,“这儿有个洞。”
众人凑过去看,只见树干离地约一人高的地方有个半掩的树洞,洞口被藤蔓遮掩着,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铜锁,样式和那枚钥匙正好匹配。
黑瞎子刚要伸手去扯藤蔓,小林忽然按住他:“等等!”她指着树洞周围的地面,那里散落着几枚新鲜的脚印,尺寸不大,不像是王老汉的。
哑巴张蹲下身,用手指量了量脚印的深浅,又摸了摸地面的泥土,眉头微蹙。这脚印是新踩的,而且不止一个,似乎有人比他们先到了一步。
“难不成是老林头耍了咱们?”黑瞎子挑眉,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不像。”哑巴张摇头,指向脚印延伸的方向——是往樟树后方的密林去的,“是别人。”
小林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木梳,对着树洞晃了晃。梳齿上的铃纹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极轻的嗡鸣,树洞里的铜锁也跟着颤动起来,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这梳子还有这用处?”黑瞎子惊讶道。
“是铃女的东西,大概能感应到同类。”小林说着,示意黑瞎子开锁。铜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就开了,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堆放着些物件。
哑巴张打开手电筒往里照,只见树洞里放着个陈旧的木箱,和张家老宅里的样式很像。箱子没上锁,打开后,里面铺着厚厚的防潮布,揭开一看,竟是一叠泛黄的手札,还有一个小巧的青铜罗盘,指针正微微晃动,指向北方。
“这是……张家的手札?”小林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写着“归墟考”三个字,字迹和她药书上的如出一辙。
黑瞎子则拿起那个罗盘,翻来覆去地看:“这玩意儿指向的方向,好像是……老龙沟?”他指的是后山深处的一条峡谷,传说那里有暗河通往地下。
哑巴张没说话,正专注地看着手札上的内容,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小林凑过去看,只见上面记载着关于归墟的秘密——所谓归墟,并非某个具体的地方,而是一处连接着地下暗河的溶洞,里面藏着铃女当年留下的“平衡之术”,既能安抚山中异动,也能引发灾难,全看使用者的心意。“我父亲当年找的,就是这个?”哑巴张的声音有些干涩,手札的最后几页提到,二十年前曾有人试图闯入归墟,偷走平衡之术,是当时的张家族长带人阻止,才保住了秘密,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那先到的人……”小林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看向树洞外的脚印,“他们是不是冲着归墟去的?”
话音刚落,远处的密林里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三人立刻噤声,黑瞎子把刀横在胸前,哑巴张则拉着小林往后退了两步,手电筒的光束紧紧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
片刻后,一个穿着冲锋衣的年轻男人从树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金属探测器,看到他们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
“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男人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镇定。
黑瞎子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铜钥匙:“这话该我们问你吧?脚印是你的?”
男人的目光落在树洞里的木箱上,脸色微变,转身就要往密林里跑。哑巴张动作更快,几步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不说清楚,就别想走。”黑瞎子堵住他身后的退路,“是冲着归墟来的?还是受人指使?”
男人被夹在中间,额头上渗出冷汗,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不是小林胸口的铜铃,而是更清脆、更密集的声响,仿佛有无数个铃铛在同时晃动。
哑巴张脸色一变:“不好,是迷魂阵的铃铛响了!”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粘稠起来,原本清晰的树木轮廓开始扭曲,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气。那个年轻男人忽然惨叫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胡乱喊着:“别过来……别找我……”
小林只觉得头晕目眩,胸口的铜铃烫得惊人,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她死死抓住哑巴张的手臂,才勉强站稳,耳边传来无数细碎的低语,像是有人在她耳边吹气,又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
“是幻觉,集中精神!”哑巴张按住她的肩膀,声音沉稳有力,“想你手里的木梳,想铃女的念想!”小林依言握紧木梳,梳齿的温润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胸口的灼热感渐渐平息,耳边的低语也淡了下去。她睁开眼,看到黑瞎子正用刀背敲打着自己的额头,试图保持清醒,而那个年轻男人已经瘫在地上,眼神涣散,显然被幻觉困住了。
“这阵仗,比上午那老婆婆说的邪乎多了。”黑瞎子喘着气,“看来有人不想让咱们靠近归墟。”
哑巴张看向罗盘,指针正疯狂转动,最后猛地停住,死死指向老龙沟的方向。而树洞里的手札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停在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简易的阵法图,标注着破解迷魂阵的关键——需要铜铃、木梳和守字牌三样东西同时作用。
“得按手札上说的做。”哑巴张拿起地上的守字牌,“小林,你的铜铃;黑瞎子,拿着木梳。”
三人按手札上的方位站定,铜铃的暖意、木梳的温润和守字牌的沉实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小林忽然想起王老汉的话——“铃女留下的不只是责任,还有选择的权利”,或许所谓的平衡之术,从来不是用来掌控,而是用来守护。
随着三人的气息渐渐同步,周围的雾气开始消散,扭曲的树木恢复了原状,那阵急促的铃声也慢慢停了。瘫在地上的年轻男人呻吟着醒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说吧,谁派你来的?”黑瞎子踢了他一脚,“再装糊涂,就让你再尝尝刚才的滋味。”
男人浑身一颤,终于开口:“是……是一个戴面具的人,给了我钱,让我来老樟树找一个箱子,说里面有能让人发财的东西……”
戴面具的人?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个线索,和张家老宅里发现的那半张面具,似乎隐隐对上了。
哑巴张看了眼天色,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收起手札和罗盘,对黑瞎子说:“先把他带回客栈,问清楚。”
黑瞎子点头,拽着那个男人往回走。小林跟在哑巴张身后,看着老樟树巨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清晰,忽然觉得胸口的铜铃又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她抬头看向哑巴张的背影,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手里的守字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或许,父亲说的“时机”,真的到了。
归墟的秘密,戴面具的人,还有铃女留下的选择……这一切,都将在老龙沟的暗河里,揭开答案。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客栈里那个看似普通的老婆婆,正站在二楼的窗边,望着后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她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银铃,铃声轻响,和迷魂阵里的声音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