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篝火还在燃着，火苗舔着木柴发出噼啪声，锅里的肉汤咕嘟冒泡，香气混着泥土的腥气漫在空气里。留守的同伴看到他们回来，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里面的情况，目光落在三人沾着草屑和红泥的身上，满是担忧。
“放心，搞定了。”黑瞎子摘下墨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就是里面信号不太好，没给你们报平安。”
有人递来干净的水和布巾，小林接过来擦了擦脸，冰凉的水沾在皮肤上，才彻底有了“回到人间”的实感。她看向哑巴张，他正靠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刀被他横放在腿上，刀鞘上的莹光已经彻底散去，只剩木头原本的深色纹理，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张爷没事吧？”有人小声问黑瞎子，“看他脸色不太好。”
“没事，耗了点力气而已。”黑瞎子拍了拍哑巴张的肩膀，“这家伙就是闷，疼了累了都憋着。”
哑巴张睁开眼，看了黑瞎子一眼，又转向小林，目光在她擦干净的脸上停了停，才重新闭上。小林心里一动，走过去坐下，从包里翻出之前备的伤药——虽然她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总觉得该做点什么。
“我帮你看看。”她轻声说，伸手想去碰他握刀的手，却被他轻轻按住了手腕。
“我没事。”他的指尖微凉，“休息会儿就好。”
小林没再坚持，只是将伤药放在他手边，然后靠在旁边的树上，看着篝火发呆。火苗跳跃着，映在她眼底，像绿墟里那些漂浮的绿色星点。她想起那具枯骨，想起壁画里老去的黑衣人和红裙人，突然明白“守护”从来都不是轻松的事，那些看似沉默的坚守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沉重。
“在想什么？”黑瞎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递给她一块烤得金黄的面饼。
“在想以后。”小林咬了口面饼，温热的麦香在嘴里散开，“红泥岭没事了，守墟人是不是就不用守了？”“理论上是这样。”黑瞎子也咬了口饼，“但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不是说放就能放的。你看哑巴张那刀，还有你手腕那叶子，都是记号。”
他指了指远处的红泥岭，夕阳正落在山岭的轮廓上，将红色的泥土染成温暖的橘色，再没有之前那种诡异的压抑感。“不过啊，守不一定要待在这里。就像你手里的铜铃，他的刀，以后带着走就是了。遇上事了，铃一响，刀一拔，照样是守墟人。”
小林笑了，觉得黑瞎子说得有道理。她低头看了看手腕，血藤叶已经变成了淡绿色，像片普通的纹身，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但她知道，只要她想，那枚铜铃随时会从印记里飘出来，就像哑巴张的刀，永远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夜深时，篝火渐渐小了下去，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只有守夜的人在低声交谈。小林睡不着，起身走到哑巴张身边，他还没睡，正望着红泥岭的方向出神。
“在想你爷爷？”她轻声问。
哑巴张转过头，点了点头：“他说过，守墟不是困住自己，是让更多人能好好活着。”
“那我们以后……”小林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去哪里？”
哑巴张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片干枯的树叶，叶片上有个小小的铃形纹路，显然是从绿墟那棵古树上摘下来的。他将树叶递给小林，树叶背面用刀刻了两个字：“随处”。
“随处都可以是归途。”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比平时亮了些，“只要……”
他没说完，但小林懂了。她接过树叶，夹进之前那本药书里，书页上“红泥岭”三个字旁边，正好空着一块地方，像是早就为这片树叶留的。
第二天一早，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走之前，小林回头看了眼红泥岭，阳光正好照在山岭中央，那里隐约有绿色的雾气升腾，像极了绿墟里的光芒。她知道，那是树灵在生长，是红泥岭真正的新生。老猫不知何时又出现了，蹲在他们来时的路口，尾巴轻轻扫着地面。看到他们出发，它站起身，却没有跟上来，只是朝着红泥岭的方向喵了一声，然后转身走进了密林深处。
“看来它要留下守着那棵树了。”小林笑着说。
“也好，有个老伙计看着，放心。”黑瞎子挥了挥手，“走了走了，再不走赶不上山下的晚饭了。”
队伍缓缓下山，哑巴张走在前面开路，刀被他背在身后，步伐稳健。小林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手里攥着那本夹了树叶的药书，偶尔抬头看他的背影，阳光落在他黑色的衣服上，竟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边。
有人在哼歌，调子很老，却很轻快。风吹过树林，带起树叶的沙沙声，和歌声混在一起，像一首关于归途的歌谣。
小林低头看了看手腕上淡绿色的血藤叶，又摸了摸怀里的木牌和铜铃，突然觉得，所谓的“守墟”，或许从来都不是守着某个地方，而是守着心里的那份责任与牵挂。
就像此刻，前路漫漫，却因为身边有彼此，而变得清晰又温暖。红泥岭的故事落幕了，但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响起第一声清脆的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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