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里的“咚咚”声越来越响,震得人耳膜发疼。红泥漩涡旋转的速度更快了,像个贪婪的嘴,不断吞噬着周围的红泥。
“下去?”黑瞎子抹了把脸上的红泥,挑眉看向哑巴张,“这洞看着可不像是请客吃饭的地方。”
哑巴张没说话,只是刀身指向洞口,刀尖的白光竟与洞里透出的红光隐隐相吸。老猫蹲在他脚边,尾巴紧紧夹着,却没有后退的意思。
“看来非去不可。”黑瞎子啧了声,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半截蜡烛和火折子,“红泥岭的地脉通着地下暗河,这根窟里十有八九缺氧,省着点用。”
哑巴张第一个跳了下去。他下落的瞬间,刀身发出的白光在洞壁上照出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刻痕和祭坛黑石上的纹路相似,只是更密集,像无数条蛇在洞壁上游动。
“抓紧了。”黑瞎子拽住小林的手腕,“跟着光走,别碰洞壁的泥。”
下坠感比想象中短,不过数息就踩到了实地。脚下不是红泥,而是冰凉坚硬的岩石,岩石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和祭坛黑石上滴落的一样,散发着甜腥气。
哑巴张的刀光在前方开路,照亮了一片开阔的石窟。石窟顶端倒挂着无数条暗红色的根须,粗的有手臂粗,细的像棉线,都在随着“咚咚”声轻轻摆动,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
“这些是……血藤的根?”小林凑近看,发现细根上长着极小的叶片,和她袖口的血藤叶一模一样。
“不是血藤,是‘血须根’。”黑瞎子举着蜡烛,火苗忽明忽暗,“血藤是长在地面的引子,这些才是扎在地脉里的本体。”
他们往前走了约莫数十步,石窟突然开阔起来,正中央立着个半人高的石台,台上铺着层干枯的红泥,泥里嵌着数十枚青铜铃的碎片,拼凑起来正好是一只完整的铃,只是铃口朝上,里面空空如也。
“这是……铃女的祭台?”小林想起药书上的插图,心脏猛地一缩。
“不止。”哑巴张的声音在石窟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指向石台后面的石壁,“看那里。”
石壁上刻着一幅巨大的壁画。画中是个穿红裙的女子,跪在祭台前,她的胸口插着一只铜铃,鲜血顺着铃口滴进台下的凹槽,凹槽里的血顺着纹路流遍整个石窟,滋养着那些血须根。
画的尽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岭,岭上没有红泥,只有翠绿的草木。
“原来如此。”黑瞎子恍然大悟,“不是献祭铃女,是铃女的血能让血须根活,血须根活了才能锁住地脉的戾气,红泥岭才能长东西。”
他用蜡烛凑近壁画,火苗突然变绿,照出壁画角落的几行小字:血藤映铃女,根活岭生,根死岭绝,三代铃女,一脉相承。
“三代铃女……”小林喃喃道,“那我是第三代?”
“咚——”
一声格外响亮的“咚咚”声从石窟深处传来,震得头顶的血须根剧烈晃动,落下无数红色的粉末。哑巴张突然转身,刀光指向石窟尽头的阴影:“它来了。”
阴影里缓缓爬出个东西,看不出形状,像是由无数条血须根缠绕而成的巨团,团上伸出数不清的细根,在地上拖行,发出“沙沙”的声响。最可怕的是巨团中央,嵌着一颗拳头大的珠子,珠子里流动着暗红色的光,正是“咚咚”声的源头。
“是根母。”哑巴张的声音有些发紧,“血须根的本体。”
根母没有眼睛,却精准地朝着三人的方向“看”来,无数条细根猛地射过来,像鞭子一样抽向他们。哑巴张挥刀斩断数根,断口处立刻涌出暗红色的汁液,落在岩石上“滋滋”冒烟。
“这玩意儿比母青鳞子难缠。”黑瞎子拉着小林后退,“它的根须能钻进石头里,打不着本体。”
小林突然注意到,那些被斩断的根须落在她脚边时,竟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蜷缩起来。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在祭坛被红泥蹭破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滴在根须上,那截根须瞬间枯萎成了黑色。
“我的血……”小林愣住了。
“是铃女的血!”黑瞎子眼睛一亮,“它怕你的血!”
根母似乎也察觉到了,巨团猛地膨胀起来,无数条粗根须砸向石窟顶部,落下的碎石将三人的退路堵死。哑巴张看准时机,刀光朝着根母中央的珠子刺去,却被一层厚厚的根须挡住,刀身被缠得动弹不得。
“小林!快!”黑瞎子捡起一块带血的碎石朝根母扔去,碎石砸中的地方,根须瞬间枯萎,露出一小块空隙,“往珠子上泼血!”
小林看着被根须缠住的哑巴张,又看了看那块不断跳动的珠子,咬咬牙朝根母冲去。她刚跑出两步,就被数条细根须缠住了脚踝,根须像有生命般往她皮肤里钻,带来刺骨的疼痛。
“喵!”
老猫突然从哑巴张肩头跃起,像道黄色的闪电扑向根母的珠子,用爪子狠狠一挠。珠子表面裂开道缝,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根母的动作瞬间迟滞了。
就是现在!
小林忍着痛,将流血的手掌按在根须上。剧痛从手掌传来,她却死死按住不放,看着自己的血顺着根须蔓延,所过之处,根须纷纷枯萎变黑。
“呃——”
根母发出一声不似生物的嘶吼,巨团剧烈地颤抖起来,缠住哑巴张的根须也松了劲。哑巴张趁机拔刀,刀光带着白光刺穿了根母中央的珠子。
“啪”的一声,珠子碎了。
“咚咚”声戛然而止。根母的巨团迅速缩小,无数根须失去了活力,像断了线的绳子一样落在地上,很快化作了暗红色的粉末。
石窟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三人的喘息声。
哑巴张走到小林身边,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小林接过布条时,触到他的手,发现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黑瞎子瘫坐在地上,喘着气笑:“这下好了,把地脉的老底都掀了。”
他的话音刚落,石窟中央的石台突然震动起来,台面上的青铜铃碎片纷纷飞起,在空中重新组合成一只完整的铜铃。铜铃组合完成的瞬间,铃口朝下,对着石台凹槽“叮”地响了一声。
凹槽里的暗红色汁液突然沸腾起来,在石台上形成了一行字:
铃归其位,血藤花开,岭门启。
小林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悄悄绽放的血藤叶——不知何时,那片叶子已经完全舒展开了,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
哑巴张抬头看向石窟深处,那里原本是阴影的地方,此刻竟出现了一道石门,石门上刻着和铜铃一样的“张”字。
“岭门……是通往红泥岭深处的门。”哑巴张的声音有些复杂,“里面有张家世代守着的东西。”
老猫突然朝着石门的方向走去,尾巴高高竖起,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呼噜声。
黑瞎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看来好戏还在后头。”
小林握紧手里的布条,看着那道缓缓打开的石门,石门后透出的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柔和的绿光,像极了初春刚发芽的草木。
她有种预感,穿过这道门,红泥岭真正的秘密,才会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