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根细毛落在石桌上，白中泛着点青灰，像极了某种蛇蜕的鳞片。
黑瞎子用指尖蘸起一根，对着月光捻了捻，毛梢瞬间碎成了粉末。他眉头拧成个疙瘩，又抓起那撮暗红泥土凑到鼻尖闻了闻——没有腥气，反而带着点极淡的腥甜，像腐烂的野果混着湿土的味道。
“这土……”他话没说完，忽然转头看向院墙外，耳朵微微动了动。
小林也跟着竖起耳朵，只听见风穿过竹篱笆的呜咽声，还有远处田埂上几声模糊的狗吠。
“有人在外面？”她小声问。黑瞎子没说话，抓起桌上的刀往腰间一别，反手从门后抄起根磨得发亮的扁担。“你在屋里待着，别出来。”他语速极快，墨镜已经推回原位，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我去去就回。”
门被他“砰”地撞开，带起一阵风，卷得石桌上的泥土粉末簌簌乱飞。小林追到门口时，只看见黑瞎子的身影像只黑猫似的窜进院墙后的竹林，转眼就没了踪迹。
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那只不知何时溜到脚边的老猫。猫喉咙里的呼噜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正弓着背盯着竹林的方向，瞳孔缩成了细线。
小林忽然觉得后颈发凉。她低头看向石桌上的泥土，那暗红的颜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扎眼，像凝固的血。她想起祠堂里香案下的暗格，里面铺着的也是类似颜色的土，只是更干、更硬，像被太阳晒了几十年。
难道这土来自祠堂？她正愣神，忽然听见竹林里传来一声极轻的铜铃声。
不是清脆的响，是“咔哒”一声，像生锈的铃舌终于被撬动了半分。
小林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黑瞎子带走了那把刀，铃声是他那边传来的？她攥紧了袖口的血藤叶，叶尖的锯齿几乎要嵌进肉里。
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念头刚冒出来，就见竹林深处闪过一道黑影，速度快得像风。小林下意识地躲到门后，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躲什么？我脸上开花了？”
是黑瞎子。他背对着月光站在门槛上，扁担还扛在肩上，只是衣角沾了几片竹叶，呼吸有点粗。
“你回来了？”小林松了口气，“刚才的铃声……”
“是这玩意儿。”黑瞎子抬手晃了晃，掌心躺着个小小的铜铃——正是刀柄上坠着的那个，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卸了下来。“刚才追出去看见个影子，扔了块石头过去，没打着人，倒把这铃舌震活了。”他把铜铃扔回石桌上，又拿起那撮泥土：“这土你见过没？”
小林犹豫了一下，点头：“祠堂里香案下的暗格里，有差不多颜色的土。”
黑瞎子的脸色沉了沉：“红泥岭的土。”他忽然说，“只有那地方的土是这颜色，因为底下埋着老坟，渗了尸油，挖出来就是暗红的。”
小林胃里一阵翻腾。
“哑巴张当年就是去了红泥岭，”黑瞎子的声音低下来，“他说要找一样东西，去了就没回来。我以为他早……”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用脚碾了碾地上的细毛粉末，“这毛是‘青鳞子’的。”
“青鳞子？”
“一种蛇，专往坟堆里钻，鳞片有毒。”黑瞎子踢了踢门墩，“送刀的人是在给我们报信——哑巴张可能在红泥岭出事了，而且那地方不止有蛇。”
夜风忽然变大了，吹得院角的月季花枝乱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小林看着黑瞎子腰间露出的刀鞘一角，漆黑的刀身仿佛还在泛着冷光。
“那我们要去红泥岭吗？”她问。
黑瞎子转头看她，墨镜反射着月光，看不清表情。“你不怕？”小林想起祠堂里的蓝色背影，想起那把刀上模糊的刻痕，还有刚才黑瞎子追出去时的决绝。她咬了咬唇，把袖口的血藤叶又攥紧了些。
“我想知道他是谁。”她说。
黑瞎子忽然笑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行啊，小姑娘胆儿挺肥。明儿天一亮就动身，去会会那红泥岭的‘老朋友’。”
他说着，弯腰抱起脚边的老猫，往屋里走。经过石桌时，他顺手把那撮红泥和铜铃都收进了口袋，像是在收起一个沉甸甸的秘密。
门被关上的瞬间，小林看见竹林深处又闪过一点微光，像磷火，又像谁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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