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快不慢,像有人用指节叩击青铜,闷沉的声响顺着木门的纹路渗进来,撞得人心头发紧。
黑瞎子朝小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贴着门框慢慢挪到门栓边。他没立刻开门,手指在粗糙的木头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回应门外的节奏。
“哪位?”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砂砾似的质感,“我这院子可不招待夜游神。”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
空气静得能听见老猫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还有院角月季花瓣被风吹落的轻响。小林攥着袖口的血藤叶,指尖都掐进了掌心——那叶子边缘的锯齿硌着皮肤,竟有点疼。
过了约莫半分钟,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门缝。
黑瞎子眼神一凛,猛地拉开门栓。
门“吱呀”一声敞开,门外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几片落叶滚过门槛,像是刚有人在这里站过又匆匆离开。
他弯腰看向门缝,那里塞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巴掌大小,沉甸甸的。
“没人?”小林忍不住探头。
“跑挺快。”黑瞎子捡起油纸包,指尖一捻就知道里面是金属物件。他转身关上门,把东西往石桌上一放,“来猜猜,是贺礼还是战帖?”
油纸包被解开的瞬间,小林听见黑瞎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她第一次见这个总挂着笑的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震惊里裹着点难以置信,连墨镜都滑到了鼻尖,露出眼底一丝极深的错愕。
桌上躺着一把刀。
不是砍柴的弯刀,也不是猎户的猎刀。那刀身约莫半尺长,通体漆黑,像是被墨浸透了,却又隐隐泛着冷光。刀柄缠着磨损的黑金绳,末端坠着个小小的铜铃,只是铃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着,一动不动。
“这是……”小林伸手想去碰,被黑瞎子一把按住。
“别碰。”他的声音有点哑,“这刀邪性得很。”
他自己却用两根手指捏起刀身,翻过来对着光看。刀背有一道极浅的刻痕,像个模糊的“张”字,又像只是自然形成的纹路。
“哑巴张的刀。”黑瞎子忽然说,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颤抖,“他当年走的时候,把这刀留在了我这儿,说等他回来再取……怎么会突然被送回来?”
小林愣住了。哑巴张的刀?那个祠堂里的蓝色背影,会握着这样一把刀吗?她想象不出,只觉得这刀上的寒气,比祠堂的香灰还要冷。
“谁送的?”她问。
黑瞎子没回答,只是盯着刀柄上的铜铃。他用指尖拨了拨铃身,那铃铛还是没响,倒是从铃口掉出一点东西——不是铁锈,是一小撮暗红色的泥土,混着几根极细的、带着锯齿的纤维。
是血藤。
和老猫爪子上沾的叶子,和她攥着的那片,一模一样。
“后山。”黑瞎子突然站起身,把刀往腰后一别,抄起墙角的扁担就往外走,“跟我来。”
“等等!”小林追上他,“去后山干什么?”
“找人。”他头也不回,脚步快得像阵风,“这刀上的土是崖壁上的,他在山里。”
小林被他拽着跑出院子,冷风突然灌进领口,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那片血藤叶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大概是刚才攥得太用力,碎在了掌心。
后山的路比想象中难走。没有正经的石阶,只有被人踩出来的土路,蜿蜒着往云雾里钻。越往上走,空气里越浓的腥甜气,像血藤的味道,又比那更重些。
“他为什么会在山里?”小林喘着气问,树枝勾住了她的衣角。
黑瞎子停下来等她,墨镜已经推到了头顶,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他这人,要么不动,动了就一定有原因。”他扯断勾住她衣服的荆棘,“这刀送回来,不是报平安,是求救。”
求救?小林想起那些关于哑巴张的传说——扛千斤石不吭气,背着人走三天三夜,这样的人,会需要求救吗?
正想着,前面的黑瞎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前面的路被一片灌木丛挡住了,那些灌木的叶子全是锯齿状,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全是血藤。而在血藤掩映的地方,有个黑漆漆的洞口,像是山张开的嘴。
洞口的石头上,放着半块吃剩的干粮,旁边还有几滴早已干涸的暗红印记。
黑瞎子走过去,用扁担拨开血藤,洞里面黑得深不见底,隐约能听见滴水的声音。
“哑巴张?”他喊了一声,声音在洞里荡开,没什么回应。
小林忽然注意到洞口的泥土上有个脚印,很深,像是有人在这里踉跄过。脚印边缘沾着点蓝色的布屑,在暗红的泥土里格外显眼。
是祠堂里那个背影的颜色。
她刚想开口,就听见洞里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不是滴水声,是铜铃被晃动的声音,“叮”的一声,又轻又脆,却像锤子似的砸在人心上。
黑瞎子的脸色瞬间变了。
“糟了。”他低骂一声,从腰后抽出那把黑刀,“跟紧我。”
说完,他率先钻进了洞口,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小林深吸一口气,也跟了进去。洞里的腥甜气更浓了,脚下的路湿滑难行,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前面黑瞎子越来越快的脚步声,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带着颤音的铜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