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的指尖在石桌上敲出轻响，像在数漏下来的阳光。“哑巴张这人，看着冷，其实心细得很。”他忽然笑了笑，墨镜反射着月季的影子，“当年在蛇沼，我腿被野鸡脖子咬了一口，差点交代在那儿，是他背着我走了三天三夜。”
小林的睫毛颤了颤。蛇沼？她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又像只是混沌记忆里的一片雾气。
“他话少，可真要较上劲，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黑瞎子拿起桌上的龙井，给她续了半杯，“有次倒一个元代的斗，机关盘错了，他为了护一个不相干的伙计，硬生生扛了落下的千斤石，后背骨头断了三根，愣是没吭一声。”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杯沿：“你说，他疼不疼？肯定疼。但他觉得值，就扛了。”
小林捧着温热的茶杯，掌心的暖意慢慢渗进皮肤。她想起祠堂里那个蓝色的背影，总在香火缭绕里站得笔直，族人说他是张家的守护神，可她只觉得那背影里藏着数不清的累。
“后来呢？”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黑瞎子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接话。“后来？”他笑了笑，语气里带了点说不清的怅然，“后来他就走了，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有人说他守着青铜门去了，有人说他找地方养老了……谁知道呢。”
老猫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石桌，用脑袋蹭小林的手臂。她低头摸了摸猫毛，忽然看见猫爪子下沾了片枯叶——不是院子里的，那叶子边缘有锯齿，带着点暗红，像染过血。
“这猫……”她捏起那片叶子，“常往外跑？”
黑瞎子瞥了一眼：“野性子，拦不住。前阵子还叼回来只半死的兔子，扔我门口，跟献宝似的。”
小林没说话，把枯叶捏在指尖转了转。这叶子她认得，是后山崖壁上长的血藤，有毒，沾了皮肤会起红疹。老猫爪子上没红，倒像是故意带回来的。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哗啦”一声，像是竹篮掉在了地上。
黑瞎子瞬间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像猫。“坐着别动。”他低声道，顺手把药箱往小林脚边推了推，自己抄起墙根的扁担，悄没声地往门口挪。
小林攥紧了那片血藤叶，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她听见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人在低声说话，声音很轻，像怕惊了什么。
“是王二麻子吧？”黑瞎子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又来偷我家月季？”
门外的声音停了。过了几秒，一个怯生生的男声响起：“瞎、瞎爷，我是来送菜的……张、张族长让我送来的。”
张族长。
这三个字砸进耳朵里，小林的眼前突然炸开一片白光。祠堂的香灰味、族人跪拜的身影、还有那个蓝色连帽衫的背影，在白光里旋转成一团——他转身时，她好像看见他后颈有块淡色的印记，像片枯萎的花瓣。
“小墨？”黑瞎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诧异，“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小林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攥着血藤叶的手出了汗，叶子被捏得皱巴巴的。门外的王二麻子正拎着竹篮往里探头，看见她时，眼神闪了闪，慌忙低下头。
“张族长让送的？”黑瞎子接过竹篮，掂量了一下，“他倒难得有这份心。”
王二麻子喏喏着：“族长说……说让您多照看着点这位姑娘。”他说这话时，眼睛飞快地扫了小林一眼，又赶紧垂下头，像是怕被什么烫着。
黑瞎子笑了笑，塞给他一把零钱：“回去告诉你们族长，人我照看着呢，让他放心。”
王二麻子接过钱，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院门。
小林望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掌心。张族长……是他吗？那个祠堂里的哑巴张？他为什么要让王二麻子送菜来？又为什么要“照看”她？
黑瞎子把竹篮里的菜往石桌上摆，忽然“咦”了一声，从菜底下摸出个东西——是块玉佩，青色的，雕着只蜷缩的猫，猫眼里嵌着点暗红，像凝固的血。
“这老东西，”黑瞎子掂着玉佩笑，“还玩这套。”
小林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呼吸猛地一滞。这玉佩……她脖子上好像也挂着一块，只是被衣领遮着，她从没敢拿出来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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