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晚饭时分，孤儿院的简陋食堂里飘着淡淡的、说不清的寡淡气味。

一张长长的矮木桌横在屋子中央，桌边挤坐着十几二十个孩子，瘦小的身影挨得紧紧的，大半孩子只能蜷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撑着地面勉强够到桌面，仅有七八张破旧的小木椅，被年纪稍小些的孩子占着。

每个孩子面前摆着一只缺了口的粗瓷盘，盘里孤零零盛着一勺发灰的土豆泥，质地软烂得没了形状，黏在盘底，看不到半点油星，更别提荤腥，看着便难以下咽。

孩子们低着头，小口小口扒拉着，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细碎声响，衬得整个屋子愈发沉闷压抑，半点孩童该有的鲜活气都没有。

压得谢丹尔胸口发闷，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他望着那些蜷缩在地上、埋头扒拉着灰败土豆泥的瘦小身影，眼底的温和渐渐褪去，只剩沉沉的凝色，一时竟失了神。

妇女见谢丹尔凝望着孩子们的饭菜沉默不语，脸色愈发惶惶，声音发颤，满是愧疚与自责：“殿下，您莫要怪罪，实在是孤儿院经费有限，我们真的只有这个条件了，能让孩子们吃上一口热的，已是拼尽全力……我也心疼这些苦命的孩子，可实在没别的法子啊。”

谢丹尔收回目光，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却没半分苛责：“理解，大街上饿死的人都不在少数，能有口热食果腹，已是万幸。”他从不是何不食肉糜的贵族，只是眼前这些孩子的窘迫模样，猝不及防撞进眼底，让他莫名想起自己颠沛的童年，那些忍饥挨饿、孤立无援的日子，忽然翻涌上来，心头涩得发紧。

“孩子们的资料都齐全吗？”谢丹尔收回落在孩子们身上的目光，转头看向身旁的妇女，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妇女连忙点头，脸上的慌乱稍稍平复：“有的有的，都规整在办公室里，殿下随我来。”说罢便引着两人穿过昏暗的走廊，往尽头的小屋走去。

推开门，办公室的简陋远超想象，不过是一张摇摇晃晃的旧木桌，一个掉了漆的铁皮柜子，再加上一个塞满泛黄书籍的矮书架，墙角甚至还结着蛛网，透着一股常年无人修葺的破败感。

谢丹尔扫过屋内的陈设，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眸看向妇女，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话里藏着几分试探的锋芒：“除了孩子的资料，孤儿院的账本也一并取来我看看吧。毕竟只是个孤儿院，想来也没什么不可对外人查看的机密，是么？”

“殿下尽管查看，一应物件都在这里了。”女人垂着头，毕恭毕敬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连大气都不敢喘。

谢丹尔走上前，随手翻开桌上的花名册，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登记的名字潦草又随意，大多是“小花”“圆圆”“阿木”这类随口唤来的称呼，竟没有一个孩子拥有正经的姓氏与名讳。

他一页页翻得极慢，目光骤然凝在末尾的数字上，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册子上登记着二十五名孩子，方才在食堂吃饭的，统共只有十九个。”谢丹尔合上册子，抬眸看向女人，眼底的温和尽数褪去，只剩一片冷冽的审视，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少的这六个人，你能解释清楚吗？”

女人浑身一颤，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声音细若蚊蚋：“那、那都是些大点的孩子，嫌院里清苦，想着出去谋条生路，便自己跑出去了……”

“跑出去了？”谢丹尔冷笑一声，指尖重重敲在花名册上，声响在简陋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在我亲眼见到这六个人之前，你说的这些话，我半句都不会信。”

“你心里该清楚，本殿为什么会来。”谢丹尔的指尖依旧抵在花名册上，力道重得几乎要将纸页戳破，眼底的寒意漫上来，连声音都淬着冰碴，“在我没查到确凿证据之前，还能对你和颜悦色几分，可要是让我找出半点猫腻，或是查到那六个孩子的下落不对——”

他顿了顿，往前逼近半步，压迫感瞬间笼罩住浑身发颤的妇女，语气里的狠戾毫不掩饰：“那你就等着以命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