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冰冷、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在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驱使下，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点开了它。

屏幕瞬间被一张新的照片占据。

依旧是死亡。但不是我。

照片的背景是熟悉的——公司西侧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几栋高楼的轮廓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冷硬。玻璃窗上，清晰地映照出室内一些模糊的倒影：会议桌的一角，天花板上垂下的灯带。

但照片的主体，是一个人。

他穿着那件我无比熟悉的、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夹克。王胖子。

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诡异、扭曲的姿势，后背紧贴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那张总是红光满面的脸此刻因极度的惊恐而变形，嘴巴大张着，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叫。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反关节的折叠姿态，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狠狠拍在了玻璃上，脊椎和四肢都呈现出不可能的角度。

照片下方，是冰冷坚硬的地面。一滩深红发黑的血迹，正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像一朵邪恶的花在绽放。那血迹的形状、蔓延的轨迹……和我那张“死亡预告”照片里，我身下的血泊，何其相似！

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耳鸣。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强烈的呕吐感让我弯下腰。王胖子！那个刚才还在会议室里唾沫横飞的人！照片的视角……是从外面拍的？不，不对！是从更高的地方，俯视的角度！就像是……有人悬浮在窗外的高空，冷漠地记录下这坠落撞击的瞬间！

就在我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恶心而眼前发黑、几乎要瘫软在地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如同一个巨大的沙袋狠狠砸在水泥地上，隔着厚厚的玻璃和墙壁，从西侧窗外的方向猛地传来！

紧接着，是楼下爆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尖锐到变调的惊叫声！那声音穿透玻璃，穿透墙壁，像无数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啊——！！！”

“死人啦——！！！”

“掉下来了！有人掉下来了！！！”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血液似乎瞬间从四肢百骸回流，冲向冰冷僵硬的头部。我猛地扑向茶水间的小窗，手指颤抖着拉开百叶帘。

楼下，公司西侧正下方的人行道上，已经围起了一圈混乱的人墙。雨不知何时停了，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冰冷的天光。人群的中心，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身影，以一种我刚刚在照片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极度扭曲反折的姿势，静静地趴在那里。

灰色的夹克，洗得发白。是他。

深红发黑的血，正从他身下汩汩涌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肆意流淌，那形状，那蔓延的轨迹……和我手机屏幕上那张恐怖照片里的血泊，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手机从我彻底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屏幕朝上，那张刚刚接收到的、记录着王胖子死亡瞬间的照片，依旧清晰地显示着。照片里凝固的恐惧和绝望，与楼下那具无声的尸体，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了残酷的互文。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我吞没。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肺叶徒劳地抽动，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尽管我知道那只是心理作用。胃袋剧烈地痉挛，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弯腰，剧烈的呕吐感袭来，却只吐出一些酸涩的苦水，灼烧着食道。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衬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腿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点点滑坐到冰凉的地砖上。

茶水间的门被猛地撞开，几个同事惊恐万状地冲了进来，脸上全无血色，眼睛瞪得溜圆。

“天啊！外面……王经理他……他……”一个女同事语无伦次，指着窗外的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掉下去了！直接从西窗那边掉下去了！”另一个男同事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我……我刚从会议室出来，好像……好像看到他……”

他们的目光扫过瘫坐在地、面无人色、浑身被冷汗湿透的我，又落在我脚边那部屏幕亮着的手机上。屏幕上，王胖子那扭曲恐怖的死亡照片，正无声地展示着地狱的景象。

空气凝固了。惊疑、恐惧、探寻……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们眼中翻腾。

“陈默？你……你还好吗？”有人迟疑地开口，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我无法回答。我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封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不仅攥紧了我的心脏，还扼住了我的声带。我只能死死地盯着地上那部手机，看着屏幕上那张来自地狱的影像。它像一个沉默的、恶毒的诅咒源头，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同事们顺着我的目光，也看清了屏幕上的内容。瞬间，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小小的茶水间里响起。

“这……这是什么？！”

“照片？！谁拍的？！”

“天呐……这……这角度……”

混乱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像一群受惊的苍蝇。没有人敢靠近我，也没有人敢去碰那部手机。一种无形的屏障在我和他们之间竖起，充满了猜忌和恐惧。有人反应快，已经掏出手机在拨打报警电话，声音急促而紧张。

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背靠着墙壁，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我不至于彻底垮掉的东西。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警察很快会来。他们会问什么？我该怎么说？说我的手机收到了预告他死亡的照片？在死亡发生之前？谁会信？他们会不会……会不会认为我和这恐怖的事情有关？

那张属于我的“死亡预告”照片，那双暴凸的眼睛，那把没入胸膛的尖刀……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冰冷的绝望，比刚才目睹王胖子坠亡的瞬间更加彻底地淹没了我。这仅仅是个开始。那个躲在手机背后、或者……就是手机本身的东西……它预告了我的死亡。而现在，它开始收割了。王胖子是第一个。下一个……会是谁？或者……什么时候轮到我？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破了死寂的空气。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被同事们半搀扶半拖拽地带到一楼大厅。混乱，极度的混乱。穿着制服的警察拉起了明黄色的警戒线，将那片残酷的现场隔离出来。闪烁的警灯红蓝光芒交替，在每个人惊魂未定的脸上投下诡异跳动的光影。低沉的呵斥声、对讲机里传来的电流杂音、围观人群压抑的议论声……混合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噪音海洋。

一个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警官，肩章上带着杠，径直向我走来。他的目光扫过我惨白的脸和依旧微微颤抖的身体，最后落在我死死攥在手里、指关节都捏得发白的那部手机上。

“是你报的警？关于照片？”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力量，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感觉颈椎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我把手机解锁，手指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好不容易才划开屏幕，调出那张记录着王胖子坠楼瞬间的照片，递了过去。

鹰眼警官接过手机，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盯着屏幕，眉头紧锁，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缩小，仔细查看着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张扭曲的脸和背景中清晰的落地窗。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专注的目光而凝固了。几个便衣刑警也围了过来，同样盯着那张照片，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拍摄时间？”鹰眼警官头也没抬，声音低沉地问旁边的技术警员。

“报告林队，”一个年轻警员快速操作着连接在手机上的设备，“照片的接收时间是下午3点07分15秒。原始文件的生成时间……被特殊加密手段抹除了，无法追踪来源IP，服务器跳板在境外……很干净，查不到。”

林队（我猜他就是林队）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几乎拧成一个疙瘩。他锐利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像手术刀一样，似乎要将我整个人从里到外剖开。“陈默？”他确认我的名字，“照片是你自己收到的？之前有没有收到过类似的东西？或者，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收到过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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