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未减,反而更加狂暴,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废弃仓库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无数只巨兽在头顶疯狂践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海水的咸腥气,以及陈年货物腐烂的霉味。
方维熄了引擎,将车停在七号仓库巨大而破败的阴影里。雨水瞬间模糊了车窗,将外面扭曲的世界隔绝开来。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灌入肺腑,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颗因紧张和厌恶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他推开车门,撑开伞,雨水立刻凶狠地扑打下来,伞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眼前是仓库侧面一扇虚掩的小铁门,油漆剥落,边缘锈蚀得厉害。门上挂着一把早已失效的挂锁。这就是“老码头,七号废弃仓库”的入口。一个完美的、远离视线、隔绝声音的会面地点。
方维收起伞,任由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肩头和头发,增添了几分狼狈。他推开门,吱嘎作响的铁门在空旷死寂的仓库内部激起沉闷的回音。一股更浓烈的霉味和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仓库内部空旷得令人心悸。高高的穹顶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只有几缕微弱的天光,透过高处破损的玻璃窗和被风吹开的铁皮缝隙投射下来,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切割出几道惨白的光柱。光柱中,尘埃像微小的生命般飞舞。巨大的、空置的货架如同巨兽的骨架,沉默地矗立在阴影中。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被防水布半掩的、早已辨不出原貌的废弃机械和杂物。
没有灯。只有黑暗、雨声、回音,和无边无际的压迫感。
“方检,很守时。”
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像冰冷的蛇滑过耳膜,瞬间穿透了雨声和空间的死寂。声音来源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头顶的横梁,又像来自某个货架的阴影深处。
方维浑身一紧,猛地循声望去,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那里空空如也,赴约之前,他解下了配枪。这是他的底线,也是示弱。
“凌夜?”方维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异常清晰,也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出来说话。装神弄鬼没有意义。”
一声短促的、带着嘲弄意味的轻笑在黑暗中荡漾开。
紧接着,方维正前方大约十米处,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滑出,融入了惨白的光柱边缘。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身形被拉得细长而模糊。
来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连帽冲锋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薄的、似乎永远噙着一丝讥诮弧度的嘴唇。他双手插在衣兜里,姿态闲散,仿佛只是在一个无聊的雨天随意散步,而非身处一个犯罪者偏爱的废弃之地。
“装神弄鬼?”凌夜的声音带着玩味,“方大检察官,比起你们那些冠冕堂皇却能把人活活闷死的会议室,我更喜欢这里。至少,这里的空气是‘真实’的,哪怕它充满了铁锈和腐烂。” 他微微抬了抬头,帽檐下的阴影里,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隔着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锁定了方维。那目光冰冷、审视,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仿佛能轻易剥开方维那身精英检察官的外壳,直视其下隐藏的动摇和焦虑。
方维感到一种被野兽锁定的不适感。他强迫自己站直身体,迎上那道目光,努力维持着检察官的威严:“少废话。名片是你留的?杜振邦的案子,你知道什么?那个记者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