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击中了方维。凌夜。一个在警界内部资料库里被标记为“高度危险”、“信息不明”、“游走于灰色地带”的名字。传闻中,他是一个“清道夫”,一个专门处理“脏事”的情报贩子,手段莫测,背景成谜。他像城市下水道里的老鼠,知道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却永远躲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他怎么会出现在杜振邦的案发现场?是凶手?是目击者?还是……另有所图?
方维抓起外套,亲自驾车赶往现场。雨下得更大了,雨刮器疯狂地摆动,前方的路模糊不清。他赶到时,那个年轻刑警正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防水布小心地遮着。
方维蹲下身,接过证物袋。里面是一张质地特殊的黑色卡片,边缘不规则,像是手工裁切的。卡片中央,用锋利的银色字体印着一个名字:**凌夜**。而在名字下方,用黑色的、笔锋锐利的墨水笔,清晰地写着一串本市号码。
这绝非巧合!凶手不会愚蠢到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更像是一个……邀请?或者说,一个挑衅?一个来自黑暗世界的信号。
“现场还有其他人动过这里吗?”方维沉声问,目光扫视着周围湿漉漉的墙壁和地面。
“绝对没有,方检!我们拉了三层警戒线,外围也反复检查过,这地方太隐蔽了,要不是我脚滑了一下,根本发现不了!”年轻刑警保证道。
方维盯着卡片上那个名字和号码,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凌夜。这个他极度排斥、代表着“法外”的名字,此刻却成了这团迷雾中唯一能抓住的、有形的线头。
他回到车上,没有立刻发动引擎。冰冷的雨水敲打着车窗,将他隔绝在狭小的空间里。他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机,一个与工作完全切割的号码。屏幕上,倒映着他布满血丝却依然锐利的眼睛,以及眼底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程序正义的壁垒坚不可摧,但真相却被困在壁垒之外,渐行渐远。杜振邦的血,记者的失踪,消失的U盘,被抹除的痕迹……还有这张来自阴影的名片。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常规的、阳光下的调查,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他需要钥匙,一把能打开黑暗之门的钥匙。即使那把钥匙本身也沾满污秽。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微微颤抖。与凌夜接触,意味着主动踏入灰色地带,意味着放弃一部分他坚守的原则。这违背了他的一切信念。
然而,杜振邦扭曲的尸体、浴缸里凝固的血迹、那象征着被抹除真相的U盘空洞……这些画面在他脑中反复闪现。受害者的冤屈,被权力扭曲的正义,这些沉重的东西压过了他对规则的执着。
他代表的“光”,似乎已经无法独自穿透这浓重的黑暗。也许……只有借助“影”的力量?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方维的眼神在挣扎中最终凝固成一种冰冷的决绝。他不再犹豫,手指落下,按下了那串由凌夜亲手写下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没有问候,没有询问,听筒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略带沙哑,仿佛被烟草和夜色浸透的男声,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穿透雨夜的嘈杂,清晰地敲打在方维的耳膜上:
“方大检察官?比我想象的……要快一点。看来杜老板的血,还没冷透?”
方维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指关节泛白,声音却努力维持着检察官特有的冷硬和克制:“凌夜。你知道些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像夜枭的啼鸣:“我知道的,比你想问的多得多。比如,那个消失的U盘里装了什么……比如,是谁让记者永远闭了嘴……再比如,”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你手上那张带血的‘邀请函’,是谁故意留给你的。”
方维的心猛地一沉!对方不仅知道名片被发现,甚至知道名片被发现的位置和状态!这说明什么?说明凌夜一直在看着他!或者说,凌夜的人,一直就在警方封锁的现场附近,甚至……就在现场之内?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你想怎么样?”方维的声音更冷了。
“见面谈吧,方检。”凌夜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随意,“规矩你懂,地方我定,时间……就现在。你一个人来。地址稍后发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方维追问。
“凭你走投无路。”凌夜的回答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酷,“也凭我……想看看代表‘光明正义’的方大检察官,为了你所谓的真相,能把自己的底线践踏到什么地步。这场游戏,光有‘光’可不行,得有‘影’才有趣,不是吗?”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几秒钟后,一条加密的短信出现在方维的私人手机上,只有一个地名:“老码头,七号废弃仓库。”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滂沱大雨中扭曲成一片混沌的光海。方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阴森的地名,又低头看了看证物袋里那张印着“凌夜”的黑色名片。卡片冰冷的触感透过塑料袋传来,像握着一块来自深渊的寒冰。
他发动了汽车。引擎低吼着,车灯划破雨幕,照亮前方湿滑、黑暗、且充满未知的路。方维紧抿着唇,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坚硬,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
程序正义的高塔在他身后摇摇欲坠。他正独自驱车,驶向光明与黑暗模糊的交界处,去赴一场与“暗影”的、未知的“血色合约”。
雨刷器单调地刮动着,像是在为这场危险的交易敲响倒计时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