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光，像指尖的沙，悄无声息地从清华园的荷塘月色里溜走。

张崔泽依旧是那个站在人群里就格外惹眼的少年，只是褪去了高三时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的疏离。他依旧单身，身边不乏主动示好的女生，却都被他礼貌而坚定地拒绝。室友们总打趣他，说他心里住着一个白月光，把心门焊得死死的。

张崔泽每次都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他的书桌抽屉里，锁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着一支刻着栀子花纹的钢笔，一张泛黄的清华校徽挂件，还有一张被摩挲得边角发卷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穿着蓝白校服，站在香樟树下，笑得眉眼弯弯，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那是许栀余。

是他藏了两年，也等了两年的人。

高考结束那天的狠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整整一个月。直到母亲在一个深夜哭着告诉他真相——告诉她许栀余是为了保住张家的合作，为了不让他一无所有，才咬牙答应出国留学，才狠心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张崔泽疯了似的去许栀余家，却只看到一把冰冷的铁锁。邻居说，许栀余走的那天，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奶奶红着眼眶送她到车站，两人抱在一起哭了很久。

他去查她的航班，去查她留学的学校，却一无所获。母亲说，是她亲手删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断了许栀余的后路，也是她，逼着许栀余签下了一份协议——永远不要出现在张崔泽的面前。

张崔泽和母亲大吵了一架，第一次对她发了那么大的火。他摔碎了书房里的花瓶，红着眼眶嘶吼：“你毁了我的一辈子！”

从那以后，他开始拼命学习。他考上了清华的金融系，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牛，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用忙碌麻痹自己。他想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对抗所有的阻力，强到可以不顾一切地去找她。

他总觉得，许栀余也在等他。等他足够强大，等他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他不知道，有些等待，从一开始，就没有归途。

深秋的午后，清华园的银杏叶落了满地金黄。张崔泽刚结束一场讲座，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千里之外的一座小城。

他犹豫了一下，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请问……是张崔泽同学吗？”

张崔泽的心猛地一跳：“我是，您是？”

“我是许栀余的奶奶。”

许栀余的名字像一道惊雷，炸得张崔泽大脑一片空白。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奶奶，您……您还好吗？栀余呢？她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哭声更甚，断断续续的，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张崔泽的心脏。

“栀余……栀余她不在了……”

“轰——”

张崔泽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他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奶奶后面说了什么，只反复回荡着那句“栀余她不在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奶奶，您……您说什么？栀余她怎么了？”

奶奶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悲恸，一点点拼凑出那个被隐瞒了一年的真相。

许栀余去了国外的第二年，就被查出了晚期胃癌。

其实早在高三的时候，她就常常胃疼，只是为了不耽误学习，一直强忍着，以为只是普通的胃病。出国留学后，水土不服加上压力过大，病情迅速恶化。等她疼得实在撑不住去医院检查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留在国外。她偷偷攒钱，想着等张家的合作稳定了，就回来找他。她想着，等她回来，就告诉他所有的真相，告诉他，她从来没有骗过他，她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可命运，却给了她最残忍的结局。

她躺在病床上的最后日子里，手里一直攥着那支刻着栀子花纹的钢笔。她瘦得脱了形，却依旧笑着对奶奶说：“奶奶，等我好了，就回清华找他。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看荷塘月色的。”

她走的那天，是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手里紧紧攥着的，还有那张被她看了无数遍的，两人在图书馆的合照。

她到死，都不知道，张崔泽早就知道了真相，早就一直在等她。

奶奶说，栀余临走前，让她把一个盒子交给张崔泽。盒子里，是她写了满满一本的日记，还有一封没来得及寄出去的信。

张崔泽挂了电话，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走在银杏叶铺就的小路上。秋风卷起落叶，打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走到荷塘边。

荷叶早已枯萎，只剩下光秃秃的茎秆，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他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压抑了两年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他想起高考结束那天，她蹲在地上痛哭的模样；想起她在纸上写下的“以梦为盾，以爱为名”；想起她递给他错题本时，眼里闪烁的光；想起她靠在他怀里，说要一起考上清华的样子。

原来，他的等待，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空。

原来，那句“再也不见”，是真的。

几天后，张崔泽收到了一个来自小城的包裹。

里面是一本厚厚的日记，和一封泛黄的信。

他颤抖着翻开日记，里面的字迹，从一开始的清秀工整，到后来的歪歪扭扭，记录着她的欢喜，她的痛苦，她的思念，还有她从未说出口的爱意。

最后一页，是她用尽全力写下的一行字，字迹潦草，却依旧能看清。

“张崔泽，我爱你。若有来生，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信的结尾，她写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怪我瞒着你。可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我想在你心里，永远是那个穿着校服，笑得眉眼弯弯的许栀余。

清华的荷塘月色，替我好好看看。

勿念。”

张崔泽捧着日记和信，坐在荷塘边，哭了一整夜。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清冷而孤寂。

荷塘里的水，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极了那年夏天，她眼里的星光。

只是从今往后，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叫许栀余的女孩了。

再也没有了。

风落栀碎，余生无你。

这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爱而不得，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