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栀子，各自殊途

高考结束的铃声划破盛夏的蝉鸣，许栀余放下笔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最后一门英语的答题卡被收走时，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香樟树的枝叶被阳光晒得发亮，像极了她和张崔泽初见时的光景。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人群熙攘，家长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许栀余却觉得周遭的一切都隔着一层雾，她攥着口袋里那个刻着栀子花纹的钢笔挂件，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张崔泽就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穿着简单的白T恤，身形挺拔。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她熟悉的温柔和急切。可许栀余却下意识地别过了头，攥着挂件的手指愈发用力，直到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栀余！”张崔泽快步追上来，伸手想拉住她的手腕，却被她侧身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你怎么了？考试不顺利吗？还是……”

他顿住了，想起欢悸颜在考场外说的那些话——“我妈给了她出国留学的申请，让她离开你”，想起许栀余进考场前疏离的眼神，想起这几天她刻意的冷淡。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疑虑，此刻像潮水般汹涌而出。

“你见过我妈了，对不对？”张崔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是不是逼你了？”

许栀余垂着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没有。”

“没有？”张崔泽苦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失望，“许栀余，你看着我，再说一遍没有。”

许栀余抬起头，撞进他泛红的眼眶里。那里面翻涌着痛苦、质问，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绝望。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窒息。可她想起张母憔悴的脸，想起那句**“张家会陷入危机，崔泽会一无所有”**，想起奶奶被推倒在地上的无助模样，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逼着自己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是，我见过你妈了。她给了我一份出国留学的申请，条件很好，我答应了。”

张崔泽浑身一震，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他怔怔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所以，这几天你对我冷淡，都是因为这个？你答应她，要离开我？”

“是。”许栀余闭上眼睛，不敢看他的表情，“张崔泽，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妈说得对，我和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出国留学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

“拖累？”张崔泽的声音陡然拔高，引来周围不少人的侧目。他死死地盯着她，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荒芜，“许栀余，在你心里，我们的感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吗？你说的一起考清华，说的以梦为盾以爱为名，都是骗我的？”

许栀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她别过头，不敢再看他一眼，只是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像是在说服自己：“是骗你的。我就是看中了你的家境，看中了张家的钱。现在有更好的选择，我为什么不答应？”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进张崔泽的心脏。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得像纸。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突然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是家境的差距，而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好，很好。”张崔泽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许栀余，我记住了。”

他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道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许栀余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撑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顾清沅和沈贺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许栀余蜷缩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清华校徽的挂件。

“栀余……”顾清沅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满是心疼，“你何必这样？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张崔泽他那么爱你，他不会在乎的！”

“我不能说。”许栀余哽咽着，眼泪模糊了视线，“清沅，我不能毁了他。他是张家的独子，他不能一无所有。我宁愿他恨我，也不想他因为我，失去一切。”

沈贺站在一旁，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里泛起阵阵酸涩。他想上前安慰，却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他只能默默地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中关村中学的光荣榜上，许栀余和张崔泽的名字赫然在列，双双超过了清华的录取分数线。

只是，没有人知道，许栀余最终没有填报清华。她在志愿表上，填了那所国外的名牌大学。

张崔泽则独自一人，去了清华。他没有再联系过许栀余，仿佛他们之间的那段时光，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许栀余陪着奶奶，重新收拾好了小吃摊。顾清沅和沈贺来帮忙，小小的摊位前，又飘起了糖糕的香气。

“栀余，真的要走吗？”顾清沅看着她，眼里满是不舍。

许栀余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方，轻声说：“走了也好。距离远了，时间久了，一切都会慢慢淡忘了。”

她的手里，依旧攥着那个刻着栀子花纹的钢笔。只是，笔杆上，早已被泪水浸得发暗。

而此时的清华园里，张崔泽独自一人走在荷塘边。晚风拂过荷叶，带来阵阵清香。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穿着干净的校服，笑得眉眼弯弯。

他想起高考结束那天，她蹲在地上痛哭的模样。后来，他从母亲口中得知了真相——得知她是为了保护他，才答应离开；得知她宁愿被他恨，也不愿他陷入困境。

他疯了一样地去找她，却发现她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远赴重洋。

张崔泽蹲下身，将照片轻轻放在荷叶上，任由晚风将它吹向远方。

他想起她曾在纸上写下的那句话——“以梦为盾，以爱为名，清华见”。

如今，他来了清华，却再也等不到那个和他并肩的人。

风过栀子，香消玉殒。

他们的青春，终究是一场盛大而荒凉的暗恋。

他们的爱情，始于图书馆的惊鸿一瞥，终于盛夏的一句再见。

从此，山高水远，各自殊途。

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