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村的八荒混元石立在村口老槐树下,青灰色的石身被岁月磨得光滑,日光斜斜照下来,石面的倒影竟扭曲成另一副模样,像是藏着通往异处的门。
方多病去河边洗脸,却发现不对:“这倒影不对,石寿村怕是藏在这怪石之后。”
话音未落,金鸳盟雪公带着一众教徒便从林中围了出来,刀光剑影映着林间的碎光,雪公阴恻恻笑道:“李莲花,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三人与金鸳盟众人缠斗,居然机缘巧合进入了传闻中被江水淹没的石寿村。
入村后,他们遇上了来寻至交金有道的陆剑池,几人联手,层层剥茧,终是揭穿了石长老以柔肠玉酿诓骗江湖人炼制人头煞的阴谋。
李莲花在村后天坑中,寻到了黄泉府主的黄泉断剑,他指尖摩挲着剑鞘上的刻纹,眸色沉了沉:“连泉果然来过,只是这剑已被折断,他早金蝉脱壳走了。”
天坑的石壁上刻着斑驳的壁画,颜料虽已褪色,却仍能看出南胤人的图腾。
李莲花与方多病对着壁画推演半晌,终是明白了石寿村南胤人炼人头煞的缘由,可由于提及金鸳盟和南胤引起笛飞声的怀疑,他突然捂着头闷哼一声,无心槐提前发作。
二人清理他身上的无心槐,刚出洞口,便见角丽谯带着金鸳盟众人守在外面,她倚着树干,红唇勾着阴毒的笑:“李莲花,我们又见面了。”
打斗瞬间爆发,金鸳盟的教徒如潮水般涌来。
雪公与血婆对视一眼,双双扑向方多病,方多病虽剑法灵动,却架不住二人夹击,左肩被血婆的铁爪狠狠划开一道血口,疼得他身形一滞。
雪公见状,当即举刀劈来,刀风带着破风的锐响,直逼方多病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李莲花震开身前的教徒,腰间的刎颈软剑骤然出鞘,银芒一闪,尘封十载的游龙踏雪被他施展开来。
他身形轻盈如白鹤,足尖点在血婆的铁爪钢索上,借力旋身,刎颈剑如灵蛇般缠住雪公的刀身,苍风卷着他的青丝,血色溅在湛蓝色的衣袍上,竟生出几分破碎的凌厉。
他顾不得身后方多病复杂的目光,转身便以相夷太剑的剑意震退雪公,将方多病护在身后。
血婆见雪公有险,当即扑上前替他挡了一剑,当场倒在血泊中。
雪公搂着血婆的尸体悲鸣:“血婆!”
一旁观战的角丽谯面色骤然剧变,失声惊呼:“游龙踏雪,相夷太剑!”
方多病望着李莲花的背影,那背影既像记忆中遥不可及的李相夷,又带着李莲花独有的温和,他猛地想起临行前周纪宁拉着他的手,低声嘱咐的话:“小宝,若是遇上事,多信他一分,他有他的难处。”
莲花楼内月色皎洁,方多病本来是想看看周纪宁的情况,可刚进入她房间,却见她缓缓睁开了眼,原本苍白的脸虽依旧虚弱,却多了几分神采。
他忙扶起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犹豫了许久,才艰涩开口:“纪宁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
周纪宁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声音轻淡:“你猜到了?”
她抬眼望向方多病,眼底带着几分歉疚,“这件事,本来该他给你说的,想来你也猜出来了。”
方多病蹲在床前,声音忍不住哽咽,眼眶泛红:“李莲花……真的是我师傅?”
周纪宁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动作温柔:“对不起,瞒了你很久。我再替他向你道一声歉。”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几分哽咽,“但小宝,我们都知道你重情重义,我们要查的事情错综复杂,花花他只是想找到真正的答案,再告诉你真相,并非故意隐瞒。”
“花花他啊,在这个世界上,最后能剩下的真正的亲人,就只有你和他师娘两个人了。”
周纪宁笑着,眼泪却猝不及防地滴在手背上,“他年轻的时候是个小太阳,见不得黑暗,受许多人追捧,也招了许多人嫉恨。自从单孤刀死后,他中了碧茶之毒,受了许多磨难,又走不出往事,对自己多有苛责……你是他难得交心的人,我希望你今后能照顾好他,耐心开导他,让他别再这么逼自己,好好过日子。”
方多病心里咯噔一下,茫然抬头看她,语气急切:“纪宁姐姐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不是要瞒着我们做什么傻事?!”
周纪宁抬手捂着眼睛,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底却藏着湿意:“怎么会呢?”
她移开手,望着方多病,一字一句道,“纪宁姐姐要做他的新娘,怎么会……怎么会舍得离开他啊?”
方多病还想再问,却听见门外传来李莲花跌跌撞撞上台阶的声音,转头的瞬间,李莲花已经红着眼扑到床前,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满是慌乱。
回忆如潮水般收拢,方多病望着眼前李莲花举着刎颈逆光的背影,施文绝的话在耳边回响,周纪宁的叮嘱也在心头盘旋,只觉得心脏像被揪着,又痛又乱。
李莲花垂着眸,握着刎颈的手微微发颤。
一力破万均的剑神,此刻却不敢回头看方多病的神色,他在怕,怕这个唯一交心的徒弟,真的离他而去。
角丽谯冷笑一声,从树上翩然落下,莲步轻移到二人身前,神色笃定:“当年李相夷见东方青冡梅院的异种梅树,欲折梅十七朵赠与四顾门女子,东方青冡不允,二人比武,你用游龙踏雪挑败他折梅而去,我没看错吧,你就是李相夷!”
方多病望着饮血后泛着蓝光的刎颈,面色沉痛,喃喃道:“少师破万军,刎颈化柔骨。”
李莲花,就是李相夷。
角丽谯讥讽地看着李莲花,语气带着刻意的亲热:“李门主,别来无恙,十年未见,你还是如此年轻英俊啊!”
李莲花望着手中的刎颈,目光里闪过一丝怀念,随即笑着抬眼,漠然地望着她,踩着角丽谯的痛点漫不经心道:“角大美女,也真是客气了。这十年未见……呵,我看你这个样子……都见老了。”
角丽谯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怒视着他:“你嘴可真是贱,比十年前还让人讨厌,碧茶之毒竟让你武功不输?”
“区区一个碧茶之毒,又怎能困得住我的相夷太剑?”李莲花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眼底满是不屑。
角丽谯神色狠厉,语气带着讥讽:“是啊!你的内力虽然被废,但嘴和脸却还能勾引人,当真是可怕的很!迷得那封狼居胥程十七为你取观音垂泪,耗费十五年内力为你解毒,甚至抢了万圣道的忘川花,李门主当真是好本事!”
李莲花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神色变得严肃,声音陡然拔高:“你说什么?!”
见他惊慌失措的模样,角丽谯仰头大笑:“哈哈哈亏你自负,她嘴上说着爱你,这些事却一件也没告诉你?看来你们也不如我想的那么亲密嘛。”
李莲花迅速收敛了惊慌,反而笑着摇头,故意提起笛飞声:“角大美女说笑了,我看笛盟主也不是很了解你啊。宁愿来找我这个敌人,也不愿意待在你身边,你也不是貌若无盐,怎么笛盟主这么不解风情?”
果然,提到笛飞声,角丽谯当即恼羞成怒,厉声喝道:“呵,我这十年苦练功夫,就是为了破你这相夷太剑,今天我定要杀了你!”
她举剑便刺,李莲花反手一拧刎颈,软剑如绸带般缠住她的剑刃,轻轻一甩便将她打退。
角丽谯踉跄着后退,吐出一口鲜血,恨恨道:“今日我先不与你斗,救尊上要紧,来日我再与你算帐!”
她抬手便向二人丢出几枚雷火弹,却见一道刀风破空而来,将雷火弹在空中拦截,枯叶被刀风卷着如蝶飞舞。
李莲花一愣。
这一招,正是那一晚周纪宁醉酒对他使出的云破月来花弄影。
方多病看清来人,满脸惊喜地喊出声:“纪宁姐姐!”
角丽谯被自己的雷火弹余波炸得灰头土脸,她看着来人,神色惊惧又怨恨:“程十七!”旋即拽着一旁的笛飞声,转身便逃。
“花花,……”周纪宁刚想开口安慰李莲花,手却使不上力,昆吾刀拄在地上,喉头涌上一阵腥甜。
“噗……”
鲜血浸染枯叶。
周纪宁捂着胸口吐出一滩血,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李莲花吓得丢了手中的刎颈,箭步上前接住她的身体,颤抖着手搭上她的脉搏,指尖触到那若有若无、如游丝般的脉搏时,他目眦欲裂,搂着她的手臂死死收紧,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粥粥!”
他当机立断背起周纪宁,只来得及对方多病丢下一句“回莲花楼”,便运转婆娑步,脚步飞快地朝着莲花楼的方向奔去,湛蓝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只留下一道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