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朔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凌晨三点，屏幕在黑暗里亮着，是赵锦辛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他公寓楼下的梧桐树，被月光照得发亮，树下用石子摆了个歪歪扭扭的“黎”字。

配文是：“睡不着，过来看看。”

黎朔盯着那行字，指尖发凉。他猛地坐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楼下空荡荡的，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影子，哪有什么人。

这人简直疯了。

他捏着手机，指尖在“删除联系人”的按钮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了。合同后续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对接，现在删好友，太不专业。

“怎么了？”韩飞叶被他的动静弄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伸手想碰他的后背，“做噩梦了？”

黎朔转过身，把手机按灭：“没事，工作消息。”他躺回床上，往韩飞叶身边靠了靠，“继续睡吧。”

韩飞叶没再问，只是把他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可黎朔能感觉到，韩飞叶的手指在他后背上轻轻摩挲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他刚才看手机时的表情，肯定被韩飞叶看到了。

后半夜黎朔没睡好。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像赵锦辛在谈判桌旁看他的眼神，带着势在必得的侵略性，又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

第二天去律所，黎朔刚坐下，就收到了赵锦辛的邮件。

不是谈工作的，是份建筑展的电子邀请函，附言写着：“上次你说喜欢的那位画家，新展下周开展。知道你没时间，我帮你订了画册，寄到你律所了。”

黎朔捏着鼠标的手指收紧了。他点开邮件附件，画册的预览图里，果然有《城市碎片》系列的完整收录，甚至有画家的创作手札。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拨通赵锦辛的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赵锦辛带着笑意的声音：“黎先生？看到邮件了？”

“赵锦辛，把画册退了。”黎朔的声音冷得像冰，“还有，以后别再给我发这些东西，我们除了工作没什么好联系的。”

“画册已经寄了，退不了。”赵锦辛的语气很轻松，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就当是……庆祝合作成功的礼物。你要是实在不想收，扔了也行。”

黎朔被他这无赖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他深吸一口气：“赵锦辛，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反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赵锦辛低低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又有点固执：“可我就是想对你好。黎朔，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让你开心点。”

这话说得太直白，像把心里的念头摊开了给人看，反而让黎朔准备好的狠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挂了电话，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邀请函，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心里乱得像团麻。

下午画册真的寄到了，包装得很精致，用的是黎朔喜欢的米白色牛皮纸，上面系着根浅灰色的丝带。同事路过看到，笑着打趣：“黎律师，谁送的礼物啊？这么用心。”

黎朔没说话，把画册塞进了抽屉最底层。

下班时韩飞叶来接他，车里放着黎朔喜欢的钢琴曲。韩飞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侧脸在路灯下显得很柔和：“今天律所发了奖金，晚上去吃你喜欢的那家日料？”

黎朔点了点头，却没什么胃口。他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跟着他们，转头却只看到川流不息的车灯。

“怎么了？”韩飞叶注意到他的走神，“还在想工作的事？”

“没有。”黎朔笑了笑，想掩饰过去，“就是有点累。”

韩飞叶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那就别想了。等这个案子的尾款到了，我们去海边待几天，好不好？”

他的手指很暖，带着熟悉的温度。黎朔回握住他，点了点头：“好。”

可心里那点烦躁却没散去。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意赵锦辛的存在，可那个人像根刺，扎在他平静的生活里，时不时就疼一下。

晚饭后韩飞叶去结账，黎朔在门口等他，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来，听到赵锦辛带着笑意的声音：“黎朔，我在对面的巷子里。”

黎朔心里一紧，抬头看向对面，巷子口的路灯下，赵锦辛靠在墙上，手里拿着瓶矿泉水，正看着他这边，眼神亮得像藏了星星。

“你跟踪我？”黎朔的声音冷得发颤。

“不是跟踪，是刚好路过。”赵锦辛说得理直气壮，“看到你的车停在这儿，就想过来看看你。”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你今晚看起来不太开心，是不是日料不合胃口？”

黎朔看着他那张带着无辜笑意的脸，突然觉得一阵反胃。这人的偏执已经到了让他恐惧的地步。

“赵锦辛，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别啊。”赵锦辛往前走了两步，隔着马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受伤，“我就是想看看你，看完就走。黎朔，你别这么对我，我会难过的。”

这时韩飞叶走了出来，看到黎朔站在门口打电话，脸色不太好，立刻走过来：“怎么了？”

黎朔挂了电话，摇了摇头：“没事，骚扰电话。”他拉着韩飞叶的手就往车边走，脚步有点急。

坐进车里，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对面的巷子，赵锦辛还站在那儿，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被丢下的小孩。黎朔心里莫名地抽了一下，赶紧移开视线。

韩飞叶发动车子，没说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过了很久，他才轻声问：“是那个赵锦辛，对吗？”

黎朔心里一沉，点了点头：“嗯。”

“他好像……对你有点不一样。”韩飞叶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黎朔，你要是觉得困扰，我们可以……”

“别想多了。”黎朔打断他，握住他的手，“就是个难缠的人而已，我会处理好的。过段时间他觉得没意思了，自然就不会纠缠了。”

他说得很肯定，心里却没底。他太了解赵锦辛那种眼神了，那是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放手的眼神，像狼盯着猎物，带着势在必得的执着。

韩飞叶没再问，只是把车开得稳了些。车里的钢琴曲还在放着，却没了之前的舒缓，反而显得有些沉闷。黎朔看着韩飞叶的侧脸，突然发现，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赵锦辛一次次的闯入里，悄悄变了质。

那种牢不可破的默契，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而赵锦辛，就是那个站在裂缝对面，等着看他掉下去的人。

海边的旅行最终没去成。

韩飞叶临时接到学校的通知，要去外地参加一个美术交流活动，走之前他把行李箱里黎朔的泳衣拿出来，叠得整整齐齐：“等我回来，我们再去，好不好？”

黎朔点了点头，帮他把画具箱放进后备箱。韩飞叶抱了抱他，下巴抵在他发顶：“那个赵锦辛，别理他。要是他再骚扰你，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黎朔拍了拍他的背，“路上小心。”

看着韩飞叶的车消失在路口，黎朔心里空落落的。他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口放着个保温桶，上面贴着张便签，是赵锦辛的字迹，龙飞凤舞：“知道你一个人懒得做饭，炖了汤，热一热就能喝。”

黎朔捏着便签，指尖都在发抖。这人到底是怎么知道韩飞叶走了的？又怎么知道他家地址的？

他把保温桶扔进垃圾桶，转身去锁门，手却顿了一下，门锁好像有点松，他试了试，竟然没锁紧。黎朔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天赵锦辛在电话里说“在你家楼下”，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立刻给物业打了电话，物业说下午确实有个穿黑色外套的年轻人来问过他家的房号，说是他的朋友，物业没多想就告诉了他。

黎朔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第一次对赵锦辛产生了恐惧。这人已经超出了“纠缠”的范畴，他在越界，在试探他的底线，甚至在侵犯他的隐私。

手机响了，是赵锦辛。

黎朔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声音冷得像冰：“赵锦辛，你到底想干什么？查我地址？动我门锁？你知不知道这已经是骚扰了？”

“我没动你门锁。”赵锦辛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辜，“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想提醒你锁好门。汤你喝了吗？我炖了三个小时，放了你喜欢的玉米和胡萝卜。”

“我扔了。”黎朔咬着牙说，“赵锦辛，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黎朔以为他挂了，然后传来赵锦辛的声音，带着点压抑的火气，又有点委屈：“黎朔，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理我？我就是想对你好，我做错什么了？”

“你的好太让人窒息了！”黎朔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不需要！赵锦辛，你给我滚远点！”

他挂了电话，把赵锦辛的微信拉黑，手机号也拉进了黑名单。做完这一切，他还是觉得不安，起身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锁好，拉上窗帘，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着漆黑的窗外，一夜没睡。

第二天去律所，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了赵锦辛。

他靠在车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看起来没睡好。看到黎朔，他立刻走过来，眼神里带着点急切：“黎朔，你别拉黑我好不好？我昨天不该惹你生气，我道歉。”

“赵锦辛，你再跟着我，我现在就报警。”黎朔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

赵锦辛的脚步顿住了，看着他手里的手机，眼神一点点暗下去，像被泼了冷水的火焰。“黎朔，”他声音很低，带着点绝望，“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黎朔没说话，转身就往律所走。

“黎朔！”赵锦辛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声音带着点颤抖，“我知道你为什么躲着我！你怕了！你怕自己会对我动心，对不对？”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黎朔心上。他脚步一顿，却没回头，快步走进了大楼。

坐在办公室里，黎朔看着电脑屏幕，脑子里全是赵锦辛那句话。他怕吗？他确实怕。怕赵锦辛这种毫无底线的纠缠，怕自己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乱，更怕……怕自己真的像赵锦辛说的那样，在一次次的拉扯里，对这个闯入者产生不该有的情绪。

下午他接到韩飞叶的电话，声音带着点疲惫：“黎朔，我刚看到你朋友圈了，你说你不舒服？”

黎朔愣了一下，他没发朋友圈。

“不是我发的。”他心里一紧，“怎么了？”

“有人用你的照片发了条朋友圈，说你发烧了，在医院。”韩飞叶的声音很着急，“我打你电话打不通，你没事吧？”

黎朔猛地看向手机，是赵锦辛。他肯定是用之前存的照片，弄了个假的朋友圈截图发给了韩飞叶。

“我没事，是赵锦辛搞的鬼。”黎朔揉了揉眉心，“你别信。”

“他太过分了！”韩飞叶的声音沉了下来，“黎朔，我明天就回去。”

挂了电话，黎朔气得手都在抖。他知道赵锦辛难缠，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手段。这已经不是纠缠了，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拿起外套，冲出律所。赵锦辛的车还停在楼下，他走过去，一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赵锦辛正在看手机，看到他进来，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下去：“黎朔，你……”

“赵锦辛，你到底想干什么？”黎朔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骚扰我还不够，还要去骚扰韩飞叶？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我就是想让他知道，你身边有我。”赵锦辛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疯狂，又带着点偏执，“黎朔，我不管你现在喜欢谁，我都不会放手。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喷在黎朔脸上，带着点烟草和雪松混合的味道。“黎朔，别再躲了。”他指尖轻轻碰了下黎朔的脸颊，带着点滚烫的温度，“你逃不掉的。”

黎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势在必得的火焰，像要把他一起烧进去。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赵锦辛这颗石子，已经在他平静的生活里，砸出了滔天巨浪。而他，只能被卷在浪里，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