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谈判比预想中顺利。
赵锦辛像是精准拿捏了双方的底线,总能在僵持时抛出两全的方案,既让意大利方保住面子,又替黎朔争取到了额外的补充条款。
黎朔坐在谈判桌旁,看着赵锦辛用意大利语从容应对对方律师的诘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钢笔,心里那点别扭越来越清晰。
这人太会了。
会到让他不得不承认,抛开那些刻意的纠缠,赵锦辛身上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锋芒。就像藏在丝绒里的刀,看着温和,出鞘时却带着冷冽的光。
谈判结束那天,意大利方提议晚上聚餐庆祝。黎朔本想拒绝,却被合伙人按住:“小黎,赵先生特意说了,你必须来,他说有个关于补充条款的细节,得单独跟你敲定。”
黎朔到餐厅时,包间里已经坐满了人。赵锦辛坐在主位旁边,正和负责人说笑,看到他进来,立刻起身拉开了身边的椅子:“黎先生,这边坐。”
周围的人立刻起哄,眼神里带着点暧昧的打量。黎朔皱了皱眉,却不好在这种场合驳人面子,只能走过去坐下。
刚坐稳,赵锦辛就递过来一杯温水:“知道你不喝酒,特意让服务员准备的。”
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黎朔侧头看他,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笑意不像之前的漫不经心,反而带着点得逞的狡黠,像偷到糖的小孩。
黎朔收回视线,没说话。
整顿饭,赵锦辛没再做任何越界的事。他聊工作,聊行业动态,甚至和黎朔的同事聊起了最近的球赛,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可黎朔总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他夹菜的手上,落在他喝水时微动的喉结上,落在他偶尔蹙起的眉头上,带着点滚烫的侵略性,让他坐立难安。
中途黎朔去洗手间透气,刚走到走廊,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赵锦辛跟了上来,手里拿着件西装外套。“走廊有风。”他把外套递过来,语气自然,“你刚才咳了两声,别着凉。”
黎朔没接:“不用。”
“黎朔,”赵锦辛没收回手,外套搭在臂弯里,他往前一步,把黎朔堵在了走廊的拐角,“别对我这么防备行不行?”
走廊的灯光很暗,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黎朔笼罩住。黎朔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着雪松味的香水,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息。
“我和你不熟。”黎朔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那我们就慢慢变熟。”赵锦辛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酒后的微哑,“我知道你有韩飞叶,我知道你现在很幸福,可我控制不住。”
他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黎朔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转而捏住了他耳边的一缕碎发,“看到你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应该是我的。”
这句话太烫,像火炭落在黎朔的心上。
他猛地偏头躲开,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赵锦辛!你越界了!”
赵锦辛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收回手。“抱歉。”他退开半步,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点没掩饰住的失落,“我只是……没控制住。”
黎朔没再理他,转身快步走回包间。推开门的瞬间,他看到韩飞叶坐在他的位置上,正和合伙人说话,看到他进来,立刻站起身:“我刚给你打电话没接,就过来看看。”
他手里提着个保温桶,走到黎朔身边时,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累着了?”
黎朔看着韩飞叶关切的眼睛,心里那点被赵锦辛搅乱的情绪忽然沉了下去。他摇了摇头:“没事,有点闷。”
韩飞叶把保温桶打开,里面是温热的莲子羹:“我猜你没好好吃饭,特意给你带的。”他舀了一勺递到黎朔嘴边,“刚炖好的,尝尝。”
周围有人善意地笑起来,说他们感情好。黎朔咬了口莲子,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没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赵锦辛站在门口,正看着他们。走廊的灯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看不清表情,只有握着外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一刻,黎朔忽然有种荒谬的预感——这场平静的幸福,或许真的要被这个突然闯入的人,撕开一道裂缝了。
合同签完那天,律所特意办了场小型庆祝会。黎朔作为主要负责人,被同事们围着敬酒,虽然大多时候以茶代酒,脸上还是染上了点薄红。
韩飞叶来接他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他没上前打扰,只是靠在门口的吧台边等,手里转着车钥匙,眼神落在黎朔身上,带着点温柔的笑意。
赵锦辛也在。
他是作为“功臣”被邀请来的,正被几个年轻律师围着说话,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视线却时不时飘向黎朔那边。看到韩飞叶时,他端着酒杯的手指顿了顿,随即笑着和身边的人碰了下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酒液滑过喉咙,带着辛辣的烧灼感。他看着韩飞叶自然地接过黎朔手里的空杯,看着黎朔侧头和韩飞叶说了句什么,看着韩飞叶从口袋里掏出润喉糖,剥开糖纸递到黎朔嘴边,那动作熟稔得像在做一件重复了千百遍的事。
赵锦辛忽然觉得这酒没味道,连带着周围的喧闹都变得刺耳。
他放下酒杯,径直走了过去。
“黎先生,恭喜。”他站在黎朔身边,无视了旁边的韩飞叶,“合同后续如果有需要跟进的,随时可以找我。”他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工作方便联系。”
这理由找得无懈可击。
黎朔刚要拒绝,旁边的合伙人就笑着打圆场:“对啊小黎,加一个吧,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呢。赵先生人脉广,多认识个朋友总是好的。”
黎朔看了赵锦辛一眼,他眼里带着点势在必得的笑意,像只等着猎物落网的狐狸。黎朔最终还是点了头,扫了他的二维码。
好友申请刚通过,赵锦辛就发了条消息过来:【以后不止谈工作。】
黎朔皱了皱眉,刚想删好友,就被韩飞叶拉了下胳膊。“我们该走了。”韩飞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对赵锦辛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半扶半揽着黎朔往外走。
赵锦辛看着黎朔被韩飞叶护在怀里的背影,看着黎朔因为喝了点酒而泛红的耳垂,看着两人并肩走出门口时,韩飞叶替黎朔挡开玻璃门的动作,心里那点醋意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这是黎朔的过去,是他没能参与的时光,他该保持距离,该尊重这一切。
可他做不到。
尤其是看到韩飞叶看向黎朔的眼神时,那种“本该属于我”的念头就会疯狂滋生。他清楚地记得后来黎朔看他的眼神,带着无奈,带着纵容,带着连黎朔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那才是他该拥有的眼神,而不是现在这种,带着礼貌却疏离的平静。
赵锦辛拿起桌上的一瓶威士忌,直接对着瓶口喝了起来。
旁边有人惊呼:“赵先生,慢点喝!”
他没理,只是盯着门口的方向,直到那两个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他才放下酒瓶,瓶底重重磕在吧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赵先生,你没事吧?”一个年轻律师小心翼翼地问。
赵锦辛笑了笑,眼神却有点红:“没事。”他拿起外套,“我先走了。”
走出庆祝会的场地,晚风一吹,酒意瞬间涌了上来。他没开车,就沿着马路慢慢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问他明天的行程。
他没回,反而点开了和黎朔的微信对话框。
聊天界面还是空白的,只有他发的那条“以后不止谈工作”。他看着黎朔的头像——是一张随手拍的风景照,湖面倒映着晚霞,干净又温和,像他这个人。
赵锦辛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删删改改,最后只发了条:【少喝点酒,对胃不好。】
发出去之后他就后悔了。这话说得太像关心,太越界,黎朔肯定会反感。
果然,过了十分钟,黎朔也没回。
赵锦辛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机塞回口袋。他沿着马路走到黎朔住的公寓楼下,抬头看着三楼的窗户——灯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出来,能隐约看到两个晃动的身影。
他就站在楼下的梧桐树下,像个偷窥者,一站就是一个小时。直到三楼的灯灭了,他才转身离开。
夜风很冷,吹得他酒醒了大半。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还是没有新消息。
赵锦辛靠在路灯杆上,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忽然觉得有点累。他从来没为谁这么狼狈过,像只围着火焰打转的飞蛾,明知道会被灼伤,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靠近。
可他一想到后来黎朔躺在他怀里,说“锦辛,别离开我”时的样子,心里那点疲惫就又被压了下去。
没关系。
他有的是时间。
他可以等。等这个时间线里的黎朔,慢慢看到他;等那些本该发生的波折,让黎朔明白谁才是能陪他走到最后的人。
哪怕这个过程会很痛,哪怕要看着黎朔和别人亲密,他也认了。
因为他知道结局。
黎朔最终会是他的。
这个认知像颗定心丸,让赵锦辛重新挺直了腰。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嘴角又挂上了那副势在必得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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