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辛花了两天时间，查清楚了黎朔的情况。

这个年纪的黎朔还在念研究生，同时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做兼职助理，主攻涉外法务。

韩飞叶是美术系的老师，刚举办过个人画展，小有名气。两人在大学认识，在一起已经三年，感情稳定得像块浸了水的海绵，密不透风。

常规的追求路数，显然行不通。

赵锦辛坐在咖啡馆里，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他找到了黎朔兼职的律师事务所地址，甚至查到了他最近在跟进的一个案子。

一个涉外的建筑合同纠纷，甲方是家意大利公司，乙方是本地的建筑事务所，因为图纸翻译的细节出了问题，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赵锦辛笑了笑。这可真是打瞌睡送来了枕头。

他父亲的公司恰好和那家意大利公司有过合作，他不仅认识对方的亚洲区负责人，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甚至对建筑合同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条款了如指掌。

下午三点，赵锦辛出现在了那家律师事务所楼下。

他没上去，只是在大厅的休息区坐着，手里拿着份财经报纸。四十分钟后，黎朔走了下来。他穿了件黑色的西装外套，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点疲惫，手里拿着个厚厚的文件夹，正低头看手机，应该是在回消息。

赵锦辛起身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黎朔抬起头，看到是他时，明显愣了下，随即皱了皱眉：“赵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来找朋友谈点事。”赵锦辛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语气自然，“刚看到你出来，要不要顺路送你一程？下雨不好打车。”

“不用了，我等的人应该快到了。”黎朔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而且我和你不顺路。”

“说不定呢？”赵锦辛没放弃，“你要去哪？我刚好要去市中心那边。”

黎朔刚要拒绝，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语气瞬间柔和了不少：“飞叶？……嗯，我刚下来……不用过来了，雨太大了……我自己打伞去地铁站就行……好，晚上见。”

挂了电话，他收起手机，拿起伞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地铁站？”赵锦辛立刻跟上，“这附近的地铁站要绕个大圈，而且路口在修路，不好走。我真的顺路，送你到地铁口就行。”

黎朔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雨幕里，他的眼神很清，带着点审视：“赵先生，你是不是故意在找我？”

终于被发现了。

赵锦辛没否认，反而笑了笑，坦诚得有点出乎意料：“是。”他看着黎朔的眼睛，语气认真了些，“我觉得你很有意思，想多了解一下。”

黎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已经说过，我有爱人了。”

“我知道。”赵锦辛点头，“我没想做什么破坏你们的事，就是单纯觉得，和你聊天很舒服。”他顿了顿，放软了语气，“就当交个普通朋友，不行吗？”

黎朔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最终，他叹了口气：“赵先生，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不想被打扰。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有意思’，就请保持距离，这是对我，也是对你自己的尊重。”

说完，他没再停留，撑开伞走进了雨里。黑色的伞面很快被雨水打湿，他的背影在雨幕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赵锦辛站在原地，看着那把伞消失在街角，手里的车钥匙被捏得有些发烫。

这是黎朔最明确的一次拒绝，带着点无奈，却也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方法都错了。黎朔不是那种会被死缠烂打打动的人，他看重的是“尊重”和“分寸”。想靠近他，就得先站到他认可的“边界”里去。

赵锦辛转身回了车里。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模糊了窗外的街景。他拿出手机，给之前查到的那个建筑事务所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

“喂，是李总吗？”他语气恢复了惯有的从容，“我是赵锦辛……听说你们最近和意大利那边有点合同纠纷？……我认识他们亚洲区的负责人，或许能帮上点忙……不用谢，就是刚好有个朋友在跟进这个案子，不想他太辛苦……”

挂了电话，赵锦辛看着手机屏幕上黎朔的模糊照片，笑了笑。

硬闯不行，那就迂回。

他有的是耐心。反正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三天后，黎朔在律所接到了甲方的电话。

意大利公司那边突然松了口，说愿意重新协商合同条款，甚至主动提出派负责人来本地面谈，态度和之前的强硬截然不同。

“他们怎么突然变卦了？”同组的实习生一脸惊讶，“之前连邮件都回得敷衍得很。”

黎朔也觉得奇怪，却没多想，只当是对方终于意识到僵持下去对双方都没好处。他立刻开始准备面谈的资料，忙得连午饭都忘了吃。

下午五点，他刚把整理好的文件放进文件夹，事务所的合伙人突然敲门进来。

“小黎，有个好消息。”合伙人笑着递给他一张名片，“意大利那边的负责人到了，说想今晚先见个面，聊一聊基本情况。还特意提了句，有位‘朋友’会陪他一起来，说是对咱们这边的情况比较熟，能帮忙沟通。”

黎朔接过名片，上面的名字是他之前对接过的负责人，没什么问题。他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准备一下。”

晚上七点，约定的餐厅包间里，黎朔刚坐下没多久，包间门就被推开了。

意大利负责人热情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人，让黎朔手里的水杯差点没拿稳。

赵锦辛穿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一看就价值不菲，和之前那个在书店里随意搭讪的青年判若两人。他脸上带着礼貌的商务微笑，看到黎朔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没表现出任何熟稔。

“这位是黎朔先生，负责这次合同的主要对接人。”合伙人连忙介绍，“这位是赵锦辛先生，是意大利公司负责人的朋友，也是……帮我们牵线搭桥的人。”

赵锦辛主动伸出手，语气客气又疏离：“黎先生，久仰。”

黎朔握着他的手，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他能感觉到赵锦辛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下他的虎口，带着点隐秘的试探。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点了点头：“赵先生。”

心里却已经明白了，意大利公司态度转变，突然提出面谈，都是赵锦辛的手笔。

这个人，为了接近他，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接下来的饭局，赵锦辛表现得无可挑剔。他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和负责人交流，偶尔转头用中文给黎朔和合伙人翻译，专业术语说得精准又流畅，提到合同细节时，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既维护了意大利公司的利益，又没让黎朔这边吃亏，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黎朔不得不承认，抛开那些刻意的纠缠，赵锦辛在工作上的能力确实让人佩服。他看着赵锦辛和负责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忽然想起后来的赵锦辛——在酒会上游刃有余，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原来这种气场，在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饭局过半，负责人去了洗手间，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合伙人去给服务员打电话，包间里暂时只剩下黎朔和赵锦辛。

“没想到赵先生对建筑合同也这么了解。”黎朔先开了口，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之前帮家里处理过类似的项目。”赵锦辛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而且，为了能和黎先生‘顺理成章’地见一面，总要做点准备。”

他说得坦诚，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让黎朔准备好的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这是在利用工作接近我。”黎朔的声音冷了些。

“是。”赵锦辛点头，眼神却很认真，“但我没影响工作。这个合同能谈成，对双方都有好处，不是吗？”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只是想找个合理的理由，和你站在同一个空间里，哪怕只是谈工作。”

黎朔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无力。他见过太多迂回的追求，却没见过这样的——带着点霸道，又带着点笨拙的坦诚，让你想发火，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赵锦辛，”黎朔的语气沉了下来，“这是最后一次。项目结束后，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交集。”

赵锦辛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举起酒杯：“先预祝合作成功吧，黎先生。”

黎朔没碰酒杯。他看着赵锦辛眼中的笑意，忽然有种预感，这个叫赵锦辛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而他平静的生活，或许真的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