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辛的“偶遇”越来越频繁。

有时是在黎朔上课的教学楼门口，他装作路过，手里拿着本和建筑系毫不相干的金融杂志；有时是在黎朔常去的超市，他推着购物车，刚好和黎朔在生鲜区碰面；甚至有一次，他算准了黎朔去图书馆的时间，在阅览室里找了个邻座，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不再刻意搭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或者在擦肩而过时说句“好巧”，分寸拿捏得刚刚好，既让黎朔注意到他，又不至于显得太刻意。

黎朔从最初的意外，到后来的无奈，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他不会主动打招呼，但如果赵锦辛开口，他也会礼貌回应，只是那份疏离感越来越重，像在两人之间划了条无形的线。

韩飞叶的态度则越来越明显。

他开始在赵锦辛出现时，更紧地挨着黎朔；会在黎朔和赵锦辛说话时，不动声色地打断。

在超市的冷柜区，黎朔正弯腰挑选酸奶，指尖刚碰到一盒蓝莓味的，韩飞叶已经伸手把另一盒草莓味的放进购物篮。

“你上周说想试试这个牌子的草莓味。”韩飞叶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只有两人能懂的熟稔。

黎朔直起身，笑着应了声：“差点忘了。”

赵锦辛推着购物车走过来时，刚好听见这句。他视线在那盒草莓酸奶上顿了顿——后来的黎朔从不吃草莓味的东西，他说过觉得太甜，大概是后来才改的口味。

“又遇到了。”赵锦辛停在他们旁边，目光落在冷柜里的进口奶酪上，像是真的在选东西，“这家的车打芝士不错，煎牛排的时候放一点，香味能飘半条街。”

他说这话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黎朔的指尖动了动——黎朔喜欢吃牛排，他记得清清楚楚。

果然，黎朔抬了下眼：“你经常自己做饭？”

“偶尔。”赵锦辛转过身，手里拿着块包装精致的芝士，“之前在国外住过几年，总吃外卖腻了，就学着做了点。”他顿了顿，看向黎朔，“下次有机会可以露一手，我煎牛排的手艺还不错。”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邀约了。

韩飞叶直接接过话头：“黎朔不太爱吃外面的人做的东西，肠胃比较敏感。”他语气平淡，却像在黎朔身前竖起了道屏障，“而且我们平时很少在外吃饭。”

赵锦辛没接他的话，只是盯着黎朔的眼睛：“自己人做的，不算外面的人。”

空气安静了两秒。

黎朔把最后一盒蓝莓酸奶放进购物篮，然后直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清晰地退开半步，拉开了和赵锦辛的距离。“抱歉，我们不太习惯和不太熟的人有私交。”他的声音很稳，“赵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先往前走了。”

说完，他没再看赵锦辛，径直推着购物车走向收银台。韩飞叶看了赵锦辛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警告，快步跟了上去。

赵锦辛站在冷柜前，手里还捏着那块芝士。冷柜的寒气透过包装渗进来，冰得指尖发麻。他看着黎朔和韩飞叶并肩走在货架间的背影，看着韩飞叶很自然地接过黎朔手里的购物篮，看着黎朔侧头和韩飞叶说着什么，嘴角弯起的弧度刚好能被灯光照亮。

心里那点酸胀忽然翻涌上来，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

他知道自己急躁了。这个年纪的黎朔，比后来更看重“边界”——韩飞叶是他划在安全区里的人，而自己是那个试图翻越围栏的闯入者，只会被更坚决地推开。

但他停不下来。

就像沙漠里快渴死的人，明知眼前的水可能有毒，也忍不住想扑过去。

赵锦辛把芝士丢进购物车，调转方向追了上去。他没再靠近，只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们在收银台结账，看着韩飞叶接过店员递来的购物袋，看着黎朔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那是个深棕色的皮质钱包，边角已经有点磨损，却被保养得很干净。

他记得黎朔后来用的钱包，是他送的鳄鱼皮款，低调奢华，却再没有这种带着生活痕迹的温感。

两人走出超市时，外面下起了小雨。韩飞叶立刻撑开伞，把大半伞面都偏向黎朔那边，自己的肩膀露在雨里。黎朔拉了拉他的胳膊，让他往伞里靠了靠，两人就着一把伞，慢慢走进了雨幕里。

赵锦辛站在超市门口的屋檐下，看着那把黑色的伞在雨里移动，看着浅驼色的风衣一角偶尔被风吹起，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的公寓楼里。

雨丝飘到脸上，有点凉。

他掏出手机，翻出之前存的那张咖啡馆照片，指尖在黎朔模糊的侧脸上摩挲了很久。

“赵锦辛啊赵锦辛，”他低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自嘲，“你也有今天。”

他从没对谁这么上心过。以前那些所谓的“喜欢”，不过是觉得新鲜，腻了就丢开，像对待橱窗里的玩具。可黎朔不一样，他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人，是后来无数个日夜，想起来都会心口发紧的人。

现在这个人就在眼前，年轻、完整，还没被后来的波折磋磨出伤痕，却不属于他。

雨越下越大，打在屋檐上噼啪作响。赵锦辛收起手机，转身走进雨里。他没打伞，任由雨水打湿头发和衣服，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点。

他不能再这么“偶遇”下去了。黎朔的耐心是有限的，再纠缠下去，只会让他彻底厌恶自己。

得换个方式。

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