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时

第一场雪下来时，阿照正在给酒坛裹棉絮。窗棂上结着冰花，映得院子里的桂花树白了头，像去年冬天，少年站在树下时，肩头落的雪。

“阿照姑娘，有你的信！”邮差的声音裹着风雪撞进门，手里的牛皮纸信封沾着冰碴，邮票上盖着北疆的邮戳。阿照拆信时，指尖在“平安”二字上顿了顿，墨迹里似乎还带着路上的寒气。

“这里的雪能没到膝盖，却让我想起你说的‘泉酿’。”少年的字迹被冻得有些潦草，“野葡萄收了大半，串子比江南的小，却甜得扎舌头。当地人说，雪水酿酒最清，我正学着用雪水发酵，等开春运回去，该能赶上桂花开。”

信纸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酒坛，旁边写着“等我”。阿照把信折成小方块，塞进贴身的口袋，那里还揣着去年他留下的半块桂花糖，硬得像块小石头，却总在触到时，泛出淡淡的甜。

酒馆的木门被推开，带进一股雪风。常客老张跺着脚上的雪，手里提着个陶瓮：“我家那口子腌了腊梅，说给你泡酒用。”瓮里的腊梅沾着雪，香气冷冽，阿照突然想起少年说过，他老家的雪后，腊梅能香透半条街。

“张大哥，尝尝新酿的‘寒酥’？”阿照舀出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倒进碗里，冒着细微的热气。这酒是用初冬的第一场雪水酿的，发酵时埋在松树下，开坛时带着松针的清苦。

老张咂着酒笑：“去年这时候，那小伙子还在这儿帮你劈柴呢，说要劈够一冬天的柴，省得你冻着手。”

阿照往灶膛添柴的手顿了顿。是啊，去年的雪天，少年蹲在廊下劈柴，斧头起落间，木柴裂开的纹路里，落进细碎的雪花。他抬头时，睫毛上的雪沫子掉进眼里，眨了眨眼，笑着说：“阿照，你看这柴，劈得越碎，烧得越旺。”

如今柴房里的柴果然堆得老高，整整齐齐码到房梁，足够烧到开春。阿照望着窗外的雪，落在酒旗上，把“泉酿”二字染成了白色。她拿出那个竹编酒篓，仔细擦去上面的灰，仿佛已经听见，风雪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着落雪，朝着暖烘烘的酒馆走来。

雪还在下，灶上的酒壶咕嘟作响，蒸腾出的雾气，在窗玻璃上蒙出一层白。阿照用指尖在雾上画了个小小的酒坛，旁边，添了个并肩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