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月
收摊时,月亮已经爬上了酒馆的檐角。阿照把最后一张木桌搬到廊下,竹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混着远处深巷里的犬吠,像支老调子。
“姑娘,留碗酒?”穿蓝布衫的老者放下肩上的挑子,竹筐里的草药还沾着露水。阿照认得他,是街口药铺的陈先生,每月十五总会来喝碗“月照泉”。
酒坛子开封时,清冽的香气漫开来。这种酒要在满月夜取山泉水酿,封坛时得埋在桂树下,等到来年同月,开坛时月光落进酒里,会浮起一层细碎的银辉。陈先生总说,这酒里有光阴的味道。
“上个月见你这儿多了个竹编的酒篓。”陈先生抿了口酒,目光落在墙角,“是有人要远行?”
阿照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得脸发烫:“他说去西边寻一种野葡萄,能酿出带果香的酒。”竹篓是少年亲手编的,临走前在她手心里画了个月亮:“等葡萄熟了,我背一篓回来,咱们在檐下摆酒,让月亮也尝尝。”
檐角的月亮慢慢移到中天,陈先生的药筐里,露出半截风干的葡萄藤。“前几日去西山采药,见着漫山的野葡萄,紫得发黑。”他从筐里摸出个纸包,里面是几颗圆滚滚的果实,“这东西酿酒最妙,就是山路险,不好运。”
阿照捏起一颗葡萄,果皮薄得能看见里面的籽,像少年眼里的光。她想起他临走时,背着竹篓走进晨雾里,背影被月亮拉得很长,像根系在心头的线,走得再远,也能感觉到轻轻的牵扯。
“陈先生可知,西山的葡萄何时最甜?”
“霜降后。”老者指了指檐角的月,“就像这酒,得等够了时辰,才够味。”
酒碗见了底,陈先生挑起药筐起身,竹杖敲着石板路,声音渐远。阿照收拾碗碟时,看见檐角的月亮落进空坛里,晃出细碎的光。她把野葡萄放进陶罐,倒上刚酿的新酒,坛口用红布扎紧——就像少年临走时,她在他帆布包里塞的那包桂花,等着某天,和归来的脚步撞个满怀。
夜风卷着桂花香穿过廊下,木桌上的空碗里,盛着半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