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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我裹着素色披风踏入女学馆。檐角铜铃叮当作响,惊飞了几只栖在廊下的雀儿。
“娘娘早。”小桃捧着暖炉跟在身后,轻声提醒,“那边就是正厅了。”
我抬眼望去,朱漆木门半掩,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私语。这些闺阁小姐们倒会挑时辰,大清早就聚得齐整。我整理了下袖口,推门而入。
厅内立时安静下来。二十来双眼睛齐刷刷望来,有好奇、有不屑、也有几分幸灾乐祸。最前排坐着个鹅黄衫子的姑娘,十指交叠搁在案几上,腕间金镯碰出清脆声响。
“妾身沈清澜,奉陛下旨意暂管女学。”我目光扫过众人,落在那姑娘脸上,“你是户部尚书之女?”
她起身福了福,笑得明媚:“回娘娘,臣女姓李,单名一个婉字。”话音未落,斜刺里忽地站起一人。
“奴家斗胆问一句,”那女子年纪稍长,眉目间带着几分凌厉,“娘娘如今可是废后之身?”
厅内空气骤然凝滞。李婉别过脸去,似是不愿卷入纷争。其余人等屏息以待。
我缓缓走到主位坐下,指尖轻轻叩了两下扶手。
“贵女可曾读过《女诫》?”我望着那说话之人。
“自然是读过的。”她昂起下巴。
“《女诫》有云:‘妇不贤则无以事夫’,”我语气不疾不徐,“今日本宫初至女学,你便当众质疑圣命,是何居心?”
那人脸色微变,刚要开口辩解,却被我打断。
“本宫既受陛下所托,便是你们的先生。”我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若有不服,此刻便可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送你出宫。”
满堂寂然。角落里传来茶盏落地的脆响,碎瓷溅起几片火星。
“不过嘛——”我转身望向众人,“既是新年初见,本宫也不愿开罪诸位。今日就先讲讲《礼记》中的‘敬’字,不知诸位可有兴趣?”
我踱到书架前取下典籍,指尖掠过书脊,听见后排有人低声啜泣。这声音让我想起入宫那日,母亲在轿外哭得几欲昏厥,我却始终记得父亲在帘后冷笑:“丞相府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正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青衣宫女慌张跑来,在门外跪下禀报:“娘娘,太子殿下召您往偏殿议事。”
我合上书册,朝众人微微一笑:“今日就到这里,明日本宫再来与诸位探讨。”
穿过回廊时,寒风卷起一片枯叶,打在我裙摆上。小桃快步追来,将貂裘披在我肩头。
“娘娘,那位质疑您的姑娘是礼部侍郎之女,平日里常与柳如烟走得近些。”她压低声音,“方才那声啜泣的是工部尚书的庶女,听说她阿姊前些日子才被贬为庶人。”
我脚步一顿,望着前方蜿蜒的宫道。原来如此,她们这是在试探我呢。
偏殿外积雪未化,我踏着青砖上的薄冰走进去。萧景珩正在案前批阅奏折,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我一眼。
“听闻你在女学遇到些麻烦?”他放下朱笔,语气似笑非笑。
我在他对面落座:“不过是些毛孩子不懂事,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哦?”他挑眉,“听说有人当众质疑你的身份?”
“那又如何?”我端起茶盏,“难道陛下也觉得我不该去女学?”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还记得大婚那夜的事吗?”
我手一颤,茶水洒在袖口。那夜烛火摇曳,他背对着我坐到天亮,只为等一个宫女替他宽衣。
“自然记得。”我稳住声音,“怎么,陛下是后悔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宫墙:“朕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能撑多久。”
我盯着他的背影,想起昨日收到的信。柳如烟说:“他其实很在意你,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陛下若真想知道,何不拭目以待?”我站起身,“臣妾还有事要办,先行告退。”
走出偏殿时,暮色已沉。小桃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我望着漫天星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竟是李婉。她神色慌张,递给我一封密信。
“娘娘,这是今早在书案底下发现的。”她声音发抖,“我……我本不该看的,可上面写着‘小心身边人’。”
我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这分明是沈家惯用的笺纸,墨迹还带着淡淡的龙涎香。
“你做得很好。”我将信收入袖中,“回去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到住所,我命小桃彻查今早那个匆匆离去的宫人。窗外飘起细雪,我望着案头那封密信,心中清明: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我盯着那封密信,指尖微微发凉。
小桃站在身后轻声问:“娘娘,要查吗?”
“当然要查。”我把信纸摊平,“把今早所有进出过书房的宫人名册拿来。”
“是。”小桃转身离去。
我走到窗前,雪越下越大,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殿像一颗颗坠落的星子。这座皇宫,从来就不是个讲情义的地方。
不多时,小桃捧着一叠名册进来。我翻到今晨那段,目光扫过一个个名字。
“王德全?”我念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小桃皱眉:“是他,今早确实来过一趟,说是要打扫书房。”
“去把他叫来。”
半个时辰后,王德全低着头走进来。他是个老宫人了,在我身边伺候多年,一向谨慎小心。
“今早你为何擅入书房?”我开门见山。
他扑通一声跪下:“娘娘恕罪,奴才只是按规矩打扫,绝不敢做其他事。”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道:“你跟了我多久?”
“回娘娘,已经七年了。”
“七年前是谁派你来的?”
他身子一颤,低下头不敢说话。
我知道了答案。七年前,正是我刚嫁入东宫的时候。那时父亲还健在,沈家权势滔天。
“你走吧。”我淡淡道。
“娘娘?”小桃吃了一惊。
“让他收拾东西离开。”我望着窗外飘雪,“去敬事房另行安排。”
王德全重重磕了个头,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小桃欲言又止:“娘娘……”
“不必说了。”我打断她,“你去查查李婉今早的行踪。”
夜色渐深,我坐在灯下,看着那封信。龙涎香的气息让我想起很多事。沈家的笺纸,柳如烟的字迹,还有那句“小心身边人”。
原来她早已看穿了一切。
第二天清晨,我再次来到女学馆。
李婉站在门口等候,神色有些紧张。见我走近,她快步迎上来:“娘娘早。”
“你昨晚回去后去了哪里?”我低声问。
她脸色一白:“回娘娘,臣女一直在府中,并未外出。”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是吗?那你今日便随我去账房看看。”
正厅里,众女学生已经坐好。我走上主位,翻开账册。
“昨日有人虚报笔墨纸张数目,从中牟利。”我环视众人,“今日就从账目开始讲起。”
一个鹅黄衣裙的姑娘突然站起:“娘娘,此事与我们无关,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我认出她来,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周芷兰。她向来与柳如烟走得近。
“周小姐觉得浪费时间?”我轻笑,“那你可以现在就离开。”
她咬了咬唇,却没有动。
“很好。”我翻开账本,“那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我指着一处数字:“上月笔墨纸张采购数目对不上,差了整整三倍。不知哪位能解释一下?”
厅内一片寂静。
周芷兰冷笑道:“娘娘莫非怀疑我们贪墨公款?”
“我只看证据。”我把账本推到她面前,“你自己看。”
她凑上前,脸色变了变。那字迹分明是她父亲的。
“这……”她支吾着说不出话。
“看来有人想借你的手给我下马威。”我缓缓道,“可惜,他们选错了人。”
她猛地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今日课业到此为止。”我合上账本,“周小姐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李婉临走前回头看我一眼,我冲她微微摇头。
待众人散去,我转向周芷兰:“你父亲是不是答应了谁,要帮你扳倒我?”
她脸色惨白:“娘娘……”
“回去告诉你父亲,若想安安稳稳当他的兵部尚书,最好管好自己的手。”我起身走向门口,“否则,我不介意让他尝尝抄家的滋味。”
走出女学馆,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小桃匆匆追来:“娘娘,奴婢查过了,李婉昨夜的确没出门。”
我停下脚步:“那你再去查查她兄长。”
“是。”
我抬头望着初升的太阳,心中却清楚,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