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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上的珠帘微微晃动,映出萧景珩僵直的背影。我坐在喜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的金线刺绣,那针脚细密得像是把人缝进这身红袍里。
外头更漏声又响了一遍,我数着,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铜镜里倒映着我的影子,大红盖头早已被掀开,露出我这张素来平静的脸。妆娘说今日我貌若天仙,可惜没人看得到。镜中还有萧景珩的侧影,他一直坐在案几前,背对着我,连个眼神都没给过。
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有人低声通传:“殿下,柳姑娘到了。”
我听见萧景珩猛地起身,衣袍带翻了案几上的合卺杯。瓷片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像是一根弦断了。
“你来就好。”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对别人说的。
门开了,一阵淡淡的茉莉香飘进来。我低头看着自己交握在膝上的双手,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刚好。
“殿下……”是柳如烟的声音,轻得像风。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景珩打断了:“别站着,进来吧。”
我听见布料摩擦声,是她在替太子宽衣。烛火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交错,像一幅诡异的画。
外头忽然刮起风,窗纸扑簌作响,喜帐也跟着晃了几下。我盯着那盏摇曳的红烛,听着屋内细微的动静。合卺杯的碎片还散落在地上,没人去捡。
“我去看看她睡了没。”柳如烟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有些迟疑。
“不必。”萧景珩语气冷了些,“她不是你能管的。”
我抬眼看向铜镜,正好看见柳如烟朝这边望了一眼。她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有片刻的停顿,然后低下了头。
我冲她笑了笑,笑容不达眼底。
“我该走了。”她轻声道。
“嗯。”萧景珩应了一声,却仍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什么。
柳如烟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似有话说,但终究什么都没说,推门走了出去。
屋内恢复了寂静,只剩我呼吸的声音。萧景珩也没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铜镜前,伸手摘下凤冠。沉甸甸的珠钗压得我头昏,摘下来后,头发松散地垂落肩头。
“你要做什么?”萧景珩终于开口。
我看着镜中的他,声音平稳:“卸妆。”
“今夜……你还想走?”他语气微冷。
“我是太子妃。”我淡淡道,“自然要住东宫。”
他说不出话来了,只站在那里,像是被我的回答噎住。
我拿起帕子,蘸了水,开始擦脸上的脂粉。铜镜映出我一点点褪去妆容的模样,也映出萧景珩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你为何不哭?”他忽然问。
我停下动作,看向镜中他的脸,声音依旧平静:“我为何要哭?”
他没有回答。
我继续擦着脸,心里想着出嫁前夜苏婉仪说的话:“澜儿,你这一去,便是飞入笼中。但我信你,终有一日能破笼而出。”
那时我笑着应她,说我知道该怎么活。
可真正坐在这喜床上,我才明白,原来连挣扎都不需要,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你可知,我为何不愿碰你?”萧景珩忽然开口。
我放下帕子,抬头看他:“因为柳如烟?”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你爱她。”我淡淡道,“这我早便知道。”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沉默。
“那你可曾想过,我也有心?”我看着他,目光平静,“你不愿娶我,我也不愿嫁你。但既然成了事实,我也不会哭闹求宠。”
他皱眉:“你……”
“我不争不抢,只求你登基之后,放我自由。”我说得很慢,一字一句,“若你答应,我便做你的皇后,保你东宫安稳。”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复杂的情绪。
“你这是在谈条件?”他声音冷了些。
“是交易。”我纠正,“对你我都有好处。”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你若真能做到不争不抢,我便答应你。”他终于开口。
我点头:“一言为定。”
他转身看着我:“那你现在可以歇息了。”
我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坐回床沿,躺下。他站在床前看了我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我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听着外头风声,心里一片清明。
这一夜,我没有流泪,也没有怨恨。我只知道,从今往后,我要活得清醒,活得明白。
第二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去了东宫花园。
园子里,柳如烟正在修剪花草。她看见我,手一顿,剪刀差点滑落。
“见过太子妃。”她低声道。
我走近她,看着她手中的剪刀:“你很会照顾花。”
她点点头,没说话。
“你喜欢太子?”我问得直接。
她脸色一白,抬起头来看我:“太子妃……”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打断她,“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躲我。我对太子,没有情意。”
她怔住了。
“我和他之间,只是交易。”我淡淡道,“他要江山,我要自由。你若真心待他,就帮他守住这份江山。”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我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若你真喜欢他,就别让他太累。”
她看着我,眼中泛起水光。
我走远了,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泣。
那天之后,我开始在东宫低调行事,不争宠,不惹事,甚至连太子的面都很少见。倒是苏婉仪常来探我,每次来都会带些新鲜玩意儿,陪我说说话。
“澜儿,你真的甘心吗?”她问。
我摇头:“不甘心又能如何?”
“你可以争啊。”她急了,“你是丞相府嫡女,身份不输任何人。”
“争什么?”我笑,“争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还是争一个虚无缥缈的宠爱?”
她叹了口气:“你比谁都明白。”
我确实比谁都明白。
我知道萧景珩对我冷漠,也知道他对柳如烟的执着。但我更知道,真正的权力不在后宫,而在朝堂。
我开始暗中结交朝中大臣的女儿,借着苏婉仪的关系,慢慢建立起自己的人脉。同时,我也在暗中观察柳如烟的一举一动。
她确实是个善良的人,从未仗着太子的宠爱嚣张跋扈,反而处处退让。她甚至主动避开太子的召见,只因怕我误会。
我看着她,有时候会想,若她不是宫女,若我不是太子妃,或许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但现实不允许。
这一日,太子召我议事,说是要立后事宜。我去了,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本宫已决定,册封沈氏为后。”萧景珩宣布。
众人行礼:“恭贺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起身谢恩,神色平静。
“太子妃……不,皇后娘娘。”一位大臣上前,“听闻娘娘与太子殿下婚前曾有契约?”
我看了眼萧景珩,他没有否认。
“确有其事。”我坦然承认,“太子殿下登基之后,自会废后。”
众人哗然。
“皇后娘娘此言当真?”另一位大臣追问。
我点头:“一诺千金。”
萧景珩皱眉,却没有阻止我说下去。
“但在此之前,我仍是皇后。”我缓缓道,“太子殿下若无异议,便可放心册封。”
他看着我,许久,才点头:“好。”
那一刻,我知道,我赢了第一步。
我不争不抢,不代表我软弱。我用最平静的方式,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
从那天起,我成了最特别的皇后——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终将被废的皇后,却无人敢小觑。
而萧景珩,也开始频繁召我议事,有时只是闲聊,有时竟是问政。
他问我对朝中局势的看法,问我对新法的意见,甚至问我该如何平衡各方势力。
我一一作答,条理清晰。
他看着我,眼中多了几分欣赏。
“你变了。”他说。
“我一直都是这样。”我笑,“只是从前,你不曾认真看过我。”
他沉默良久,才道:“若当初……我能早点认识你,会不会不一样?”
我摇头:“世上没有如果。”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我,目光深沉。
我知道,他在动摇。
可我不愿回头。
因为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路。
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命运安排的沈清澜,我要掌控自己的人生。
哪怕前方荆棘满布,我也无所畏惧。
这一日,我收到一封信,是苏婉仪写的:
澜儿:
听闻你近日频频参与朝政,朝中已有传言,说你才是真正的幕后操盘手。我知你向来聪慧,但也要小心行事。
我托人在外为你寻了一处宅院,若有一日你想离开,随时可以来找我。
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我都支持你。
婉仪
我看完信,心中一暖。
苏婉仪始终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我把信收好,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宫墙,心中一片清明。
我不会回头。
即便他开始后悔,即便他想要挽留。
因为我早已不再期待。
\[未完待续\]我站在窗前,看着宫墙外飘落的雪花。苏婉仪托人送来的消息说,她已经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娘娘。"小桃轻声唤我,"太子召您去书房议事。"
我点点头,披上大氅。路过花园时,看见柳如烟正在雪中站着,神色恍惚。
"太子妃..."她看见我,慌忙要行礼。
我摆摆手:"不必多礼。"
她咬了咬嘴唇:"娘娘,我...我想出宫。"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过来:"你要离开他?"
她眼中泛起泪光:"我知道不该,可我实在..."
"你去找他,告诉他你想出宫。"我说,"他会答应的。"
她惊讶地看着我:"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打断她,"他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你不用顾虑我。"
她低下头,声音哽咽:"谢谢娘娘。"
来到书房时,萧景珩正站在地图前。见我进来,他转身道:"清澜,北疆战事吃紧,你觉得该派谁去?"
我看向地图:"让李将军去。"
他挑眉:"为何是他?朝中都说该派陈将军。"
"因为陈将军的女儿快生了。"我说,"让他此时离京,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他沉默片刻:"你总是这样,处处替人着想。"
我淡淡一笑:"我只是觉得,该有人记得他们也是人。"
他看着我:"你变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我说,"只是从前,你不曾认真看过我。"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太监来报:"殿下,柳姑娘求见。"
萧景珩看向我:"你要回避吗?"
我摇头:"不必。"
柳如烟进来时,脸色苍白。她跪下道:"奴婢求殿下开恩,放奴婢出宫。"
萧景珩皱眉:"你说什么?"
"奴婢恳请殿下放奴婢出宫。"她的声音在发抖,"求殿下成全。"
我看着萧景珩的表情,那瞬间闪过的心痛让我明白,原来他并非完全不在意她。
"为什么?"他问。
"请殿下成全。"柳如烟只重复这一句。
萧景珩的手握紧又松开:"好,我放你。"
我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原来放手,竟是如此简单的事。
走出书房时,雪下得更大了。柳如烟从我身边经过,轻声道:"谢谢娘娘。"
我望着漫天飞雪,心想,原来人心真的会变。
那天夜里,我收到一封信。是柳如烟写的:
清澜:
谢谢你今日在书房里说的话。我本不该求你帮忙,可我真的...无法再留在那里。
他其实很在意你,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珍重。\
如烟
我把信折好,走到窗前。月光映在雪地上,亮得刺眼。
"娘娘,您要去哪?"小桃问我。
"去看看太子。"我说。
书房里,萧景珩正在批阅奏折。见我进来,他抬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柳如烟走了。"我说,"她托我带句话给你。"
他手中的笔顿了顿:"她说什么?"
"她说你会明白的。"我看着他,"明白你其实在意的人是谁。"
他放下笔:"你以为我会后悔?"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知道,你现在可以好好看看我了。"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清澜,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记住今天这个夜晚。"我说,"记住我是如何站在你面前,而你却看不见我的样子。"
我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他轻声的叹息。
第二天清晨,我收到了调令。萧景珩让我去主管女学。我看着公文,忽然笑了。
原来,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把我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