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褪去后，苍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雪原上。
这里和梦之国很像，却又不同。没有破碎的城堡，没有冰封的游乐园，只有纯粹的白，连风都静止了，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远处的地平线上，悬浮着一扇巨大的门，门框是透明的光，门后隐约能看到模糊的色彩——那是不同于白色的、属于“现实”的颜色。
“这是……”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围巾的触感。
“醒来的门。”透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苍猛地回头。
透子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穿着那件藏青色的斗篷，颈后的疤痕清晰可见。她的身影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甚至能看到她睫毛上未融化的雪花。
“你……”苍的心脏一紧，“你不是已经……”
“我是你执念的幻影，只要你还没做出选择，我就会在这里。”透子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这里是梦与现实的边界，也是你最后的选择。”
她伸出手，指向那扇光门：“走进那扇门，你就会回到现实世界。你的身体会醒来，医院的仪器会发出‘嘀嘀’的响声，窗外会有阳光，护士会来查房……”
“代价呢？”苍轻声问。他记得梦之国的规则，“强行醒来，会失去所有梦境记忆，对吗？”
透子的笑容淡了下去：“你会忘了这里的雪，忘了旋转木马，忘了钟楼的钟摆，忘了佐藤拓真和那个医生……也会忘了我。”
苍的指尖猛地收紧，围巾的边缘勒进掌心，带来轻微的痛感。忘了她？忘了那个在雪地里为他引路、在手术室前拉住他、在城堡里向他告白的透子？忘了那些一起走过的、哪怕是虚幻的时光？
“那如果……不进去呢？”他问，声音有些发颤。
透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温柔得像一片羽毛：“那就留下来。我们可以永远待在这片雪原上，像你日记里写的那样，每年冬天都堆雪人，直到‘变老’。这里没有愧疚，没有失去，只有我们的约定。”
她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你看，我在这里。只要你想，我就永远不会消失。”
苍看着她伸出的手。那只手白皙、纤细，指尖带着他熟悉的微凉。只要握住这只手，他就能逃避现实的残酷——逃避父亲的罪行，逃避透子和小奈的死亡，逃避那个需要独自面对的、没有她的世界。
多好啊。
永远的冬天，永远的陪伴，永远不必醒来。
他的心脏在呐喊，渴望着这份虚妄的温暖。脑海里闪过透子的笑容：旋转木马上的、钟楼旁的、城堡里的……每一个都清晰得仿佛昨天。这些记忆像藤蔓，早已缠绕住他的灵魂，怎么舍得斩断？
“你在犹豫。”透子轻声说，“我知道你舍不得。”
苍闭上眼。
他想起了透子最后的话：“冬天总会结束的。”
想起了医生的嘶吼：“你父亲想让你永远活在梦里！”
想起了自己在城堡里的决心：“我要去见春天了。”
如果留下来，他守住的究竟是约定，还是懦弱？是对透子的思念，还是对现实的逃避？
透子说过，记忆会变成疤痕，即使忘了具体的事，那些感受也会留下。可如果连疤痕都消失了，他和她之间，是不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苍？”透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苍睁开眼，看向透子。
他突然发现，她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不是因为他的犹豫，而是因为他心底那丝微弱却坚定的、想要“醒来”的念头。
原来，选择从来都不在外界，而在心里。
“透子。”他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我记得你说过，记忆像冰河里的针，硬要敲开会冻伤手。但如果不敲开，就永远走不出冬天，对吗？”
透子的眼眶红了，却没有说话。
“我很想记住你。”苍的声音有些哽咽，却没有停下，“想记住你的围巾，你的疤痕，想记住我们一起堆过的雪人。但我更想……带着这些‘想记住’的心情，活下去。”
他后退一步，远离了透子伸出的手，转身面向那扇光门。门后的色彩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消毒水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对不起，透子。”他轻声说，没有回头，“我不能遵守约定了。”
“苍……”
“但我会带着它走。”苍握紧了手里的围巾，“带着这份记忆，好好活下去。去看春天的樱花，去完成你没做完的事，去……成为一个值得你记住的人。”
他迈开脚步，朝着光门走去。
身后传来透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像是在笑：“笨蛋苍……我说过的啊……我会在雪融化的地方，等你……”
苍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停下脚步。
他走进了光门。
温暖瞬间包裹了他，像是浸泡在温水里。所有的寒冷、沉重、愧疚，都在这一刻被剥离。脑海里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透子的脸、雪地里的脚印、城堡的轮廓……像退潮的海水，一点点远去。
但他死死攥着那条围巾，即使记忆模糊，也要留下一点痕迹。
最后消失的，是透子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
“再见啦，苍。”
光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片永恒的雪原。
现实，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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