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在脚下剧烈摇晃，墙壁上的裂痕像蛛网般蔓延，碎砖和积雪从头顶坠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冬野苍站在透子的房间中央，手里紧紧攥着那条浅灰色的围巾，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冰制指南针的冰壳已经开始融化，滴滴答答的水声落在雪地上，汇成细小的水流。里面的雪粒指针不再转动，而是化作一缕白色的雾气，缓缓飘向房间的角落——那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凝聚。
是透子。
她的轮廓比之前清晰了许多，藏青色的斗篷上沾着细碎的雪，发梢的冰珠折射着从裂缝中透进来的微光。她就站在透子的兔子玩偶旁边，静静地看着苍，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平静。
“你来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冰雪消融般的清澈。
苍看着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质问、愧疚、思念，在看到她的瞬间，都化作了胸口的钝痛，一下下撞击着心脏。
“医生都告诉你了，对吗？”透子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关于我母亲的嘱托，关于手术费，关于……我父亲的选择。”
苍点点头，声音沙哑：“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因为这些不是你该背负的。”透子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围巾上，“你父亲的错，是他自己的选择。而我的死，是意外，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苍猛地提高声音，眼眶泛红，“如果我那天没有去公园，如果我早点发现你不舒服，如果我……”
“没有那么多如果哦。”透子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就像雪总会融化，春天总会来一样，有些事是注定的。”她抬起手，轻轻抚过苍的脸颊，这一次，她的指尖不再是刺骨的冰冷，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苍。”
苍愣住了。
“我跳下去救小奈，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想那么做。”透子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拂过他的心尖，“就像我小时候总跟着你，不是因为你是冬野家的少爷，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就像我答应和你每年堆雪人，不是因为约定，是因为……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她的指尖滑到苍的胸口，轻轻按在他心脏的位置。“你看，你的心在这里跳得很用力。它在告诉你，你想活下去，对不对？”
苍的心脏确实在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对“生”的渴望。他想起了现实世界的阳光，想起了学校的课桌，想起了那些还没来得及完成的事——那些被他遗忘在永冬里的、属于“活着”的痕迹。
“可是……”他看着透子，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如果我醒来，是不是就会……忘了你？”
梦之国的规则他还记得：强行醒来，可能会失去所有梦境记忆。他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他忘了透子的笑容，忘了他们一起堆过的雪人，忘了这条围巾上的雪花图案，该怎么办。
透子的笑容变得温柔起来，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颈后的疤痕。“你看，这个疤痕，你一直记得，对吗？”
苍点点头。那道疤痕，从他第一次在旋转木马上看到，就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记忆就像疤痕哦。”透子说，“就算表面愈合了，也总会留下痕迹。就算你忘了梦之国的事，忘了我说过的话，那些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那些开心的、难过的、约定过的瞬间，也会变成你的一部分，永远陪着你。”
她后退一步，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房间的摇晃越来越剧烈，墙壁正在坍塌，透子的身影在漫天飞舞的碎砖和雪花中，渐渐变得模糊。
“透子！”苍伸手想去抓住她，却只握住了一把冰冷的空气。
“苍，听我说。”透子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清晰而坚定，“这个梦之国，不是你的归宿，是你的牢笼。是你对我的愧疚，是你父亲的保护欲，一起为你筑起的牢笼。”
“我知道你舍不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像小时候在旋转木马上那样明亮，“但冬天总会结束的。雪人会融化，约定会过期，但生命还要继续，对不对？”
苍看着她逐渐消散的身影，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这一次，泪水没有结冰，而是顺着脸颊滑落，带来一丝温热的触感。
“要好好活下去啊，苍。”透子的声音越来越远，“替我看看春天的樱花，替我……记得那些开心的事。”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雪里，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像一片羽毛落在他的心上：
“我会在雪融化的地方，等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城堡轰然坍塌。
苍被卷入一片白光之中，身体仿佛在急速下坠，又像是在轻盈地上升。耳边传来无数声音：父亲的叹息，医生的嘶吼，小奈的笑声，还有透子最后的那句“活下去”。
冰制指南针彻底融化了，化作一捧清水，从他指缝间流走。那条浅灰色的围巾，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带着透子最后的温度。
他闭上眼睛，任由那片白光将自己吞噬。
再见了，透子。
再见了，永冬。
我要去见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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