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痕

老宅阁楼的天窗被风撞得吱呀作响，江篱踩着积灰的木梯往上爬时，怀里的牛皮纸档案袋蹭过蛛网，落下几片细碎的灰。档案袋是警方刚送回来的，封条上的油墨还带着余温，里面装着母亲当年与慈善机构的往来信件——那些被周明远刻意藏匿的证据，终于在仓库管理员的临终忏悔里，露出了全貌。

“找到什么了？”周知瑾的声音从梯下传来，她刚拆了石膏的手臂还不能用力，只能举着手机照明，屏幕光在布满裂痕的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把碎星。

江篱伸手推开积灰的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捆泛黄的信笺，最上面一封的邮票已经褪色，邮戳日期是母亲去世前一天。她指尖捏着信纸边缘，忽然想起顾衍说的话：“老管理员说，江夫人每次寄信，都会在信封里夹片玉兰花瓣，说要让孩子们知道，远方有花在开。”

信纸展开时，片干枯的玉兰花瓣从折缝里滑落，落在积灰的木箱上，像滴凝固的月光。信里的字迹比以往潦草，却依旧透着温柔：“亲爱的孩子们，当你们收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经不能再为你们寄花了。但请记住，每片花瓣落下的地方，都会长出新的希望……”

“周明远为什么要这么做？”周知瑾爬上最后一级木梯，拆过石膏的手臂还带着僵硬，她伸手扶住江篱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伪造证据，撤资施压，他好像非要毁掉江氏不可。”

江篱将信纸按在天窗透进来的光线下，字迹背后隐约透出另层墨迹——是母亲用特殊墨水写的批注，需要在强光下才能显形。“他不是针对江氏。”她的指尖抚过那些淡蓝色的字迹，心脏猛地一缩，“他是在找这个。”

批注里记录着个隐秘的账户，密码是母亲和周明远妻子的生日。江篱忽然想起书里从未提及的细节：母亲年轻时曾在周氏做过设计顾问，与周明远的妻子是挚友。而当年那场“商业欺诈案”，真正挪用公款的人，是周明远的弟弟。

“他在掩盖当年的真相。”周知瑾的声音带着震惊，“他怕你母亲留下的证据，会揭穿他弟弟的罪行，更怕……你知道他妻子的死不是意外。”

阁楼的风忽然变大，吹得信笺簌簌作响。江篱看着那些在光线下显形的字迹，忽然明白母亲临终前的不安——她不是在为苏晚晚的手术筹钱，是在为被周明远弟弟迫害的劳工收集证据，那些“非法账户”里的钱，是用来资助劳工家属的救命钱。

“我们得去趟周氏老宅。”江篱将信笺小心地收进档案袋，木梯在她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明远的弟弟现在……”

“在周氏担任海外事业部总监。”周知瑾的声音沉了下来，“当年他挪用公款后，被周明远送到南美避风头，去年才回国。”她忽然抓住江篱的手，拆过石膏的手臂还在微微发抖，“南美矿区的绑架案，会不会和他有关？”

这个猜测像道惊雷，炸得两人都沉默了。江篱想起刀疤男手里的匕首，刀柄上刻着的“Z”字标记——那是周氏海外事业部的缩写。原来从南美绑架到撤资施压，从伪造证据到抹黑母亲，都是场精心策划的局，目标从来不是她，是母亲留下的证据。

车驶往周氏老宅的路上，江篱接到苏念的电话。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江阿姨，张妈被人带走了！他们说……说要你拿证据来换！”

“别慌。”江篱的手指攥紧方向盘，指节泛白，“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看到他们的样子？”

“在老宅的画室。”苏念的声音里混着风声，“他们说，让你一个人来周氏老宅的地下室，不准报警，否则……”

电话突然被挂断，只剩下忙音在车厢里回荡。周知瑾立刻拿出手机联系顾衍：“让警方盯着周氏老宅的所有出口，另外，查一下周明远弟弟的行踪，重点查南美矿区的资金往来。”

“你不能一个人去。”江篱看着她快速敲击键盘的侧脸，拆过石膏的手臂因为用力而泛红，“周明远的弟弟就是个疯子，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张妈在他们手里。”周知瑾抬起头，眼里的光比车窗外的霓虹还要坚定，“你忘了？我们是共生的两棵树，根要缠在一起，才能抵挡住风雨。”她从包里掏出支电击枪，塞进江篱的手袋，“这个比手枪安全，足够拖延时间。”

周氏老宅的地下室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霉味。江篱举着手电筒走进去，光束扫过堆积的废弃家具，忽然照到个熟悉的身影——张妈被绑在铁椅上，嘴被胶带封住，眼里满是惊恐。

“证据呢？”周明远的弟弟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把匕首，刀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你母亲留下的那些信笺，还有账户信息，交出来。”

“先放了张妈。”江篱慢慢后退，手悄悄摸向手袋里的电击枪，“那些证据对我没用，对你也没用，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毁掉它们？”

“因为它们会毁了我！”男人突然嘶吼起来，匕首在空气中划出道冷光，“当年我挪用公款，是为了救我女儿的命！你母亲非要多管闲事，收集证据就算了，还想报警！”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要不是周明远拦着，我早就……”

“早就杀了我母亲？”江篱的声音冷得像冰，“所以你故意设计南美矿区的绑架案，想嫁祸给厉墨城，又伪造证据抹黑我母亲，就是为了掩盖你当年的罪行？”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举着匕首冲过来。江篱侧身躲开，同时掏出电击枪对准他的胸口。电流击中的瞬间，男人发出声惨叫，倒在地上抽搐。

“江小姐！”顾衍带着警察冲进来，迅速控制住男人。张妈被解开时，腿一软差点摔倒，江篱连忙扶住她，才发现她的手臂上有道很深的伤口，血已经浸透了衣袖。

“小姐，你没事吧？”张妈的声音带着哽咽，“他们说……他们说要毁了江家，毁了所有和夫人有关的东西……”

江篱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个木箱上。箱子里装着母亲当年的设计稿，还有本日记，最末页写着：“真正的光明，不是没有黑暗，而是在黑暗里，依然能看到光的痕迹。”

警方带走周明远弟弟时，周明远也来了。他站在地下室的门口，看着被押走的侄子，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当年我妻子发现他挪用公款，想劝他自首，结果……”他的声音哽咽了，“他失手推了她，她头撞到桌角，就再也没醒过来。”

江篱看着他眼底的悔恨，忽然想起母亲信里的话：“仇恨像藤蔓，会缠绕住所有人，包括你自己。”她将那本日记递给周明远，“这是我母亲的日记，里面记录了所有真相。或许，你该给你妻子一个交代，也给你自己一个交代。”

离开周氏老宅时，天已经蒙蒙亮。张妈被送去医院包扎，苏念在顾衍的护送下赶来，小姑娘扑进江篱怀里，哭得肩膀发抖：“江阿姨，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江篱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指腹触到她发间的玉兰花瓣——是苏念从老宅的玉兰树上摘的，说要带在身上，像母亲的祝福。

周知瑾走过来，拆过石膏的手臂轻轻环住她们，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暖得人心头发颤。“都过去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满是温柔，“黑暗总会过去，光的痕迹，会留在我们走过的每一步路上。”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三人交叠的影子上，像给这段布满荆棘的旅程，盖上了枚温暖的印章。江篱看着身边的周知瑾，看着怀里的苏念，忽然明白母亲日记里的那句话——所谓光痕，不是凭空出现的，是无数人用勇气和爱，在黑暗里刻下的印记。

而她们的光痕，还在继续延伸，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在每一次彼此扶持的瞬间，在每一朵悄然绽放的玉兰里，温柔而坚定地，走向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