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集团的应急灯在午夜亮起时,江篱正在整理母亲遗留的设计专利。冷白的光线扫过文件柜,将她的影子钉在墙面上,像幅被揉皱又强行展平的素描。
“江总,周氏撤资的公告已经发布了。”特助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海外合作方刚发来邮件,说要暂停‘共生’系列的生产,除非我们能在七十二小时内找到新的技术支持。”
钢笔从指间滑落,在专利文件上砸出个墨点,恰好落在“六芒星吊坠改良方案”的标题旁。江篱盯着那团逐渐晕开的黑,忽然想起南美仓库里,苏晚晴疯狂的笑——“你以为赢了吗?江篱,你拥有的一切,都会被一点点夺走。”
那时只当是疯言疯语,此刻却像根毒刺,顺着脊椎往心脏里钻。
她抓起车钥匙冲向停车场,夜风卷着细雨打在脸上,冷得像泼了盆冰水。车刚驶出地下车库,远光灯就照到个熟悉的身影——周知瑾站在路灯下,病号服外面套着件宽大的风衣,手臂上的石膏在光线下泛着惨白。
“你怎么来了?”江篱推开车门时,声音都在发颤,“医生不是让你卧床静养吗?”
“周明远冻结了我的卡。”周知瑾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银行的余额提醒,“但他忘了,我还有这个。”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U盘,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周氏核心技术的备份,当年我参与研发时留的底。”
江篱的指尖触到U盘,忽然想起周明远在病房说的话——“你妈就是被这些所谓的‘朋友’拖累的”。原来那些被刻意隐瞒的过往,早就在时光里埋下了引线,只等某个瞬间轰然炸开。
“这是商业机密。”江篱把U盘推回去,掌心的汗让两人的手指粘在一起,“你不能……”
“我能。”周知瑾的眼神在雨雾里亮得惊人,像暗夜里独自燃烧的篝火,“当年我妈帮的那个‘闺蜜’,其实是我爸的商业对手。他故意设计圈套,让她背了黑锅。”她的指尖用力掐进江篱的掌心,“我不是在重蹈覆辙,江篱,我是在拆穿谎言。”
车刚停在研发中心楼下,就见一群记者举着相机冲过来。闪光灯在雨幕里炸开,像无数支淬了毒的箭。“江总!请问周氏撤资是否与南美绑架案有关?”“传闻苏晚晴掌握了江氏洗钱的证据,是真的吗?”
江篱下意识地将周知瑾护在身后,石膏撞到她的肋骨,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一把,两人踉跄着摔倒在积水里,U盘从周知瑾手中飞出去,在沥青路面上滑出道银亮的弧线,掉进了排水沟。
“别动!”周知瑾挣扎着想去捡,却被江篱死死按住。雨水混着污泥灌进衣领,她看着对方石膏上渗出的血丝,忽然明白周明远的狠——他根本不在乎真相,只想要场两败俱伤的毁灭。
研发中心的保安终于驱散了记者。江篱抱着浑身湿透的周知瑾冲进电梯,应急灯忽明忽灭,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U盘里的技术,你还记得多少?”她的声音贴着周知瑾的耳畔,带着雨水的凉意。
“核心算法在脑子里。”周知瑾笑了笑,气息拂过江篱的颈窝,痒得人心头发颤,“但需要时间复原。还有……”她顿了顿,指尖划过江篱湿透的衬衫,“苏晚晴提到的洗钱案,可能不是空穴来风。”
电梯门打开时,江篱的脚步猛地顿住。研发中心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十年前的江氏仓库,几个黑衣人在搬运标着“慈善捐赠”的木箱,箱子缝隙里露出的,是成捆的现金。
画面右下角的日期,恰好是母亲去世的前三天。
“这是周明远匿名发过来的。”特助脸色惨白地递过份文件,“他说……这只是开始。”
江篱翻开文件,里面是母亲与海外账户的转账记录,金额大得触目惊心。最末页夹着张照片,母亲站在码头的集装箱前,身后的货轮正喷着浓烟,她的笑容在老照片里模糊不清,却让江篱想起书房里那张黑白照——抱着婴儿的女人,手臂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弦。
“不是这样的。”江篱的指尖抠进文件袋,纸页被撕出细碎的裂口,“我母亲不是……”
“我知道。”周知瑾轻轻按住她的手,石膏与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钝痛,“这些转账记录的时间,正好是苏晚晚心脏病手术期间。你母亲可能是在……”
“用非法手段筹钱?”江篱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所以厉家所谓的‘资助’,根本是我母亲用江氏的根基换来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无数人在同时低语。江篱忽然抓起那份文件冲向打印机,纸张从出口吐出时,边缘卷得像朵枯萎的玉兰。
“把这些发给所有媒体。”她将复印件塞进特助手里,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还有,联系警方,我要主动配合调查。”
周知瑾从身后抱住她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脊椎的颤抖。“你想好了?”石膏蹭过江篱的后背,留下道浅浅的白痕,“一旦公开,江氏可能……”
“可能彻底完了。”江篱转过身,指尖抚过她石膏上的血迹,“但我母亲的名字,不能被钉在耻辱柱上。”她忽然笑了,眼里却滚下两行泪,“你说过,真正的珠宝不怕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警方介入调查的消息传开时,江篱正在医院给周知瑾换药。电视里的财经评论员正分析江氏的危机,屏幕上跳出的股价曲线,像条垂死挣扎的鱼。
“苏念刚才发来视频。”周知瑾举着手机,画面里的小姑娘正趴在老宅的画架前,给那幅“共生”补画根须,“她说,树根埋在地下,别人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江篱看着屏幕里交错的线条,忽然想起母亲设计稿里的一句话:“所有被刻意掩盖的真相,终会在某个山谷里,发出最清晰的回音。”
凌晨四点,顾衍带来了突破性消息。码头的老监控被修复了,画面里母亲将现金装进集装箱后,转身交给慈善机构的人——那些钱根本不是洗钱,是用来资助南美战乱区的孤儿,而所谓的“非法账户”,其实是红十字会的秘密捐款渠道。
“周明远伪造了转账记录。”顾衍的声音带着愤怒,“他把慈善机构的账户改成了离岸公司,还买通了当年的仓库管理员作伪证。”
江篱的指尖抚过监控截图里母亲的侧脸,她站在黎明的码头,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不肯倒下的旗帜。原来那些被误解的沉默,那些被扭曲的善意,终究会在时光里找到回声。
“技术复原得怎么样了?”她抬头看向周知瑾,对方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代码,石膏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暗褐色。
“还剩最后一组算法。”周知瑾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再给我三个小时。”
窗外的雨停了,第一缕晨光从云缝里挤出来,落在江氏集团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细碎的金芒。江篱看着周知瑾专注的侧脸,忽然明白所谓的难关,从来不是用来被击垮的——它们是回音谷,让所有被淹没的声音,都有机会震彻云霄。
当海外合作方发来“恢复生产”的邮件时,周知瑾正好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石膏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像条正在愈合的伤口。
“你看。”江篱指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它们在发光。”
周知瑾转过头,眼里的笑意比晨光还要亮。两人的影子在地板上交叠,像两棵在风雨后终于舒展枝叶的玉兰,根须在地下紧紧缠绕,枝干却向着同一个方向生长。
远处的城市渐渐苏醒,车流声漫过窗棂,带着人间烟火的暖意。江篱忽然想起苏念画的那幅“共生”,此刻终于明白,最好的关系从来不是毫无裂痕,而是像回音谷里的声响——你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能在对方心里,得到最温柔的回应。
而她们的回音,才刚刚开始在时光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