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那天,江氏集团收到一个从南美寄来的包裹,牛皮纸包装上盖着十几个邮戳,边角磨损得厉害,像历经了万水千山。江篱拆开时,指尖触到温润的木质纹理——是个巴掌大的木盒,表面刻着疏朗的玉兰花纹,刀法生涩,却透着股笨拙的认真。
"是厉墨城寄的。"周知瑾看着盒底刻着的"墨城"二字,忽然想起矿区照片里他磨出厚茧的手,"这手艺,倒像是初学乍练。"
木盒里铺着深蓝色丝绒,放着半片玉兰玉坠。断裂处被细心地打磨过,边缘光滑得能映出指尖的影子,与江篱留在老宅的那半,恰好能拼出完整的花朵。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玉坠上,碧绿色的光晕里,仿佛能看见时光流动的轨迹。
"他终究还是想补全它。"江篱把两片玉坠拼在一起,指腹抚过接缝处的浅痕,像抚过一道愈合的伤疤。
周知瑾忽然想起苏晚晚墓前的雏菊,想起厉墨城在矿区种下的玉兰圃,想起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秘密终于找到出口——原来所有的执念,最终都会化作和解的契机,只是有人来得早,有人来得晚。
下午去老宅时,张妈正把晒好的被褥往楼上搬,棉絮里晒出的阳光味混着木兰香,在楼梯间弥漫成温柔的雾气。江振宏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手里拿着本旧相册,封面上"篱篱成长记"五个字,是江篱母亲的笔迹。
"你们看谁来了。"张妈笑着往门口喊,一个穿校服的女孩探进头来,梳着马尾辫,眉眼间竟有几分苏晚晚的影子。
"这是苏家远房的侄女,叫苏念。"江振宏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温和,"她爷爷说,让孩子来跟你们学学设计,也算......沾沾好风气。"
苏念怯生生地递过一幅画,纸上是株稚嫩的玉兰,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我想成为像江阿姨妈妈那样的设计师。"
江篱的指尖落在画纸上,忽然想起母亲设计稿里的那句批注:"每个喜欢画画的孩子,心里都住着光。"她蹲下身,平视着女孩清澈的眼睛:"明天来公司吧,我教你画线条。"
苏念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时,马尾辫在肩头轻轻晃动。阳光落在她发梢的碎金上,像撒了把星星,让江篱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攥着蜡笔站在母亲的画架前,眼里满是向往。
晚饭后,两人坐在露台的藤椅上喝茶。江篱把那枚拼合的玉坠挂在晾衣绳上,月光透过玉面,在地面投下朵完整的玉兰影子,随着风轻轻晃动。
"你说,这算不算另一种圆满?"周知瑾望着那晃动的光影,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江篱没有回答,只是握住她的手。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近处的玉兰枝桠在风中低语,那些曾经以为无法跨越的鸿沟,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那些彼此扶持的瞬间,此刻都化作了这月光下的叠影——过去与现在,遗憾与释怀,爱与被爱,都在这一瞬,温柔地相拥。
第二天一早,苏念准时出现在设计部。小姑娘拘谨地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崭新的画本。江篱把母亲的初级手稿递给她时,注意到画本扉页上写着:"要做有灵魂的设计。"
"这是我爷爷教我的。"苏念摸着那行字,小声说,"他说晚晚姑婆的设计之所以动人,是因为里面有感情。"
江篱忽然想起母亲信里的话:"设计的本质,是传递没说出口的话。"她拿起铅笔,在画本上画了道流畅的弧线:"你看,这条线像不像溪水?它在说'我想流向大海'。"
苏念的眼睛亮起来,握着铅笔的手不再发抖。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两人交叠的画纸上,像给这跨越时光的传承,镀上了层温暖的金边。
午休时,顾衍发来段视频。南美矿区的玉兰花圃开得正好,厉墨城正和矿工的孩子们一起写生,画板上是株歪歪扭扭的玉兰,旁边站着个黑皮肤的小女孩,正踮着脚看他调色。
"他说,等花期过了,就把花籽寄回来。"顾衍的声音带着笑意,"让你们种在老宅的院子里,说......也算替谁完成了心愿。"
江篱把视频转发给父亲,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两个字:"好的。"后面跟着个笨拙的笑脸表情,是老人最近刚学会的。
傍晚去接苏念时,小姑娘献宝似的递过幅画,纸上是三个牵手的女人:左边是江篱母亲的画像(照着旧照片画的),中间是江篱,右边是她自己,背景里的玉兰开得如火如荼。
"老师说,这叫传承。"苏念仰着小脸,眼里的光像揉碎的星辰,"就像溪水汇入大海,小溪也能变成大河。"
江篱把画小心翼翼地收进文件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书房看到母亲设计稿的场景。那时的她不会想到,多年后,会有个像自己当年一样的孩子,捧着画本站在她面前,眼里带着同样的向往。
回去的路上,车窗外掠过片新开的玉兰花田。江篱忽然让司机停车,拉着周知瑾走进花田。晚风拂过花海,送来阵阵清香,白色的花瓣落在两人发间、肩头,像场温柔的雪。
"你看。"江篱指着花丛中的影子,月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周知瑾的,还有不远处跟着跑来的苏念的,在花田里交叠成一片,像幅流动的画。
周知瑾忽然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首饰盒,里面是枚双生玉兰戒指,铂金戒圈上,两朵玉兰花背靠背绽放,共用一片花瓣。"找工匠做了三个月。"她把戒指戴在江篱手上,指尖的温度透过金属传过来,"他说,这叫'不分彼此'。"
江篱低头看着那枚戒指,忽然想起母亲设计稿里的最后一页——没有图样,只有句"愿你遇到能与你并肩看风景的人"。她抬起头,吻上周知瑾的唇,尝到了玉兰花瓣的清甜,尝到了月光的微凉,尝到了属于她们的,独一无二的温柔。
远处传来苏念的笑声,小姑娘正追着只蝴蝶跑过花田,裙摆飞扬得像只白色的鸟。江篱望着那蹦蹦跳跳的身影,忽然明白所谓的传承,从来不是复刻过去,而是带着前人的期望,走向更辽阔的未来。
月光下的花田,三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首无字的诗,像幅未完的画,像段没有终点的旅程。那些曾经的裂痕,早已化作了成长的勋章;那些深埋的秘密,早已成为了温柔的注脚;那些彼此扶持的瞬间,早已织成了最坚固的铠甲。
她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月光里,在花田里,在彼此的目光里,在所有值得期待的未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