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韧劲，淅淅沥沥下了整周。江篱趴在书房的藤椅上翻画册，指尖划过莫奈的《睡莲》时，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周知瑾抱着个半人高的纸箱从玄关进来，裤脚沾着泥点，发梢还在滴水。"顾衍刚送来的，说是从厉氏旧仓库里找到的。"她把纸箱放在茶几上，拆开胶带时溅出几点灰，"好像是苏晚晚的遗物，厉墨城说......该还给你。"

纸箱里铺着褪色的蓝印花布，裹着几件旧物：泛黄的日记本、掉漆的音乐盒、还有个绣着六芒星的布偶。江篱拿起音乐盒上弦，旋律断断续续的，是《月光奏鸣曲》的片段——书里写过，这是苏晚晚生前最喜欢的曲子。

"她的日记......"周知瑾看着那本锁着小铜锁的本子，"要打开吗？"

江篱的指尖停在锁孔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母亲钢笔里的信纸。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像埋在土壤里的种子，不知该让它腐烂，还是见一见光。

"不了。"她把日记本放回布偶怀里，"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隐私，哪怕已经不在了。"

纸箱底层压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写的。江篱拆开一看，里面是张画满涂鸦的信纸，角落里画着两个牵手的小女孩，一个扎着羊角辫，一个留着齐耳短发，旁边用蜡笔写着："姐姐，等我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玉兰。"

"是苏晚晚写给你的？"周知瑾凑过来看，指腹抚过那行被泪水晕开的字迹，"她知道你们的关系？"

江篱想起母亲信里的话："晚晚总问我，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有姐姐。"原来那个活在白月光传说里的女孩，也曾期待过一份普通的姐妹情谊。

雨停时，两人开车去了城郊的疗养院。江振宏的精神好了很多，正坐在露台上临摹字帖，宣纸上写着"平安"二字，笔锋比从前柔和了许多。

"爸，我们带了些东西。"江篱把装着遗物的纸箱放在石桌上，"是......苏晚晚的。"

江振宏的笔顿了顿，墨滴落在"安"字的最后一笔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他沉默地翻看着纸箱里的东西，当看到那幅涂鸦时，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这孩子，小时候总偷偷来江家墙外看玉兰，被保镖赶走了好几次，还哭着说'那是我妈妈种的花'。"

江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原来那些隔着墙的遥望，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惦念，早就在时光里埋下了伏笔。

"把这些送到她墓前吧。"江振宏把纸箱推回来，目光落在远处的玉兰树上，"也算......了却她们姐妹俩的心愿。"

苏晚晚的墓地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墓碑很简单，只刻着名字和生卒年月。江篱放下那束白玉兰时，注意到碑前已经有束新鲜的雏菊，花瓣上还带着雨珠。

"是厉墨城来过。"周知瑾指着不远处的脚印，"看尺寸，应该是他。"

下山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江篱忽然提议走小路，路边的野菊开得正盛，风吹过草丛，传来细碎的声响，像谁在低声说话。

"书里说，苏晚晚去世那天，厉墨城抱着她的骨灰在墓前站了一夜。"江篱的声音很轻，"那时觉得他偏执又可怕，现在才明白，他只是困在了自己的执念里。"

周知瑾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就像你曾经困在'替身'的阴影里，我曾经困在'任务'的框架里。"她转过头，眼里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蜜糖，"但我们都走出来了，不是吗？"

江篱望着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办公室见面的场景。那时的周知瑾，眼里带着点狡黠的试探，像只准备打破规则的猫；而现在，她眼里的光，是历经风雨后的澄澈与坚定。

回到市区时，夜市已经热闹起来。两人坐在路边摊吃烤串，啤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邻桌的年轻人在讨论新出的电视剧，说里面的双女主结局太虐，引得一片叹息。

"我们算不算HE？"周知瑾咬着烤鸡翅笑，油汁沾在唇角，像颗小小的金豆豆。

江篱伸手替她擦掉，指尖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顿。夜市的霓虹灯在她眼里明明灭灭，像无数个闪烁的镜头，记录着她们走过的路——从针锋相对的试探，到并肩作战的默契，再到此刻心照不宣的温柔。

"算。"江篱的声音带着笑意，"是那种没有旁白，却能让人看很久的长镜头。"

远处传来烟花的声音，绚烂的光焰在夜空里炸开，又慢慢消散，留下淡淡的烟痕。江篱看着周知瑾眼里的光，忽然觉得所有的故事都有了最好的归宿：厉墨城在公益事业里找到了救赎，江振宏在平静中与过去和解，而她和周知瑾，在彼此的目光里，找到了永恒的景深。

夜风带着烤串的香气吹过来，撩起两人的发丝。江篱想起母亲设计稿里的最后一页，没有珠宝图样，只画了两只交握的手，旁边写着："最美的设计，是让时光成为最好的见证。"

她们的故事，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转折，没有轰轰烈烈的宣言，却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酿成了最绵长的滋味。就像这夏夜的风，这路边的灯，这握在掌心的温度，平淡，却真实得让人安心。

烟花又一次在夜空绽放时，周知瑾忽然凑过来，在江篱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声音被烟花的轰鸣盖过，却清晰地落在江篱的心里。她转过头，吻上那双含笑的唇，尝到了啤酒的微苦，烤串的微辣，还有属于彼此的，独一无二的甜。

远处的城市灯火阑珊，近处的烟火明明灭灭，像一个被无限拉长的镜头，将这一刻的温柔与美好，永远定格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