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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雍城之围(二)

大唐荣耀之周生如故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杨绍眼中凶光爆闪!他猛地将凤俏朝着周生辰的方向狠狠一推!同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时宜猛扑过去!

  “十一!”凤俏被推得踉跄前扑,周生辰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杨绍扑向时宜的动作!

  一切都太快了!

  时宜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侧面撞来,天旋地转!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勒住了她的腰腹,另一只握着冰冷匕首的手,已经横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之上!冰冷的刀刃紧紧贴着她的皮肤,那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瞬间僵硬,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都别过来!”杨绍的咆哮就在时宜耳边炸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浓重的血腥汗臭气喷在她颈侧,让她胃里一阵翻腾。他用时宜的身体作为盾牌,拖着她急速后退,再次靠向那断壁残垣。“周生辰!现在换她!放刘帅!不然我立刻杀了她!”

  时宜被勒得几乎窒息,脖颈上冰冷的刺痛感无比清晰,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但奇异的是,极度的恐惧之后,心底反而升起一股冰冷的清明。她没有尖叫,没有徒劳的挣扎,只是死死咬住了下唇,努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那双清澈的眸子,越过混乱的人群,直直望向那个瞬间狂暴如远古凶兽的身影——她的师父,周生辰。

  周生辰扶住凤俏的手甚至没有收回,就那么僵硬地停在半空。在杨绍的匕首贴上时宜脖颈的刹那,他周身所有的暖意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酷寒!那双深邃的眼眸,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大小,里面翻涌的不是怒火,而是沉凝如万载玄冰的、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那杀意如此浓烈,以至于他身周数丈之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温度骤降!连他身下的战马“惊帆”,都似乎感受到了主人那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不安地刨动着蹄子,发出低沉的嘶鸣。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扶着凤俏的手。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山岳即将倾覆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站直身体,玄甲上的血珠还在滴落,嗒、嗒……声音在死寂的战场上清晰得可怕。他没有看疯狂叫嚣的杨绍,那双冰封万里的眼眸,只锁定在时宜苍白的小脸上,与她那双强忍着恐惧、努力向他传递着“别管我”意味的眸子对视了一瞬。

  然后,周生辰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冻土之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违逆的意志:“杨绍,放开她。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机会?”杨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神经质地狂笑起来,匕首又往时宜的肌肤里压了压,一丝鲜红的血珠顺着雪白的颈子蜿蜒流下,在素色的衣领上洇开刺目的红梅,“周生辰!少废话!刘帅!我要刘善长!立刻!马上!把他带到这里来!放他走!不然……”他猛地勒紧手臂,时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由白转青。

  周生辰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玄铁手套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他看着时宜颈上那抹刺目的鲜红,眼底最后一丝属于人性的温度彻底湮灭,只剩下最原始的、属于洪荒猛兽的暴虐与毁灭欲。

  “好。”周生辰的声音冷得像西洲最深的寒冰,毫无波澜,却让所有听到的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刘善长,可以给你。”

  他微微侧头,对身边一个亲卫做了一个极其简短的手势。那亲卫立刻领命,转身如飞般冲向城内。

  杨绍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和难以置信,勒着时宜的手臂似乎松了一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战场上的风卷起血腥和焦糊的气味,呜咽着穿过断壁残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断壁处对峙的两人,以及被挟持的少女身上。谢云被士兵死死按住,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凤俏捂着脖颈的伤口,死死盯着杨绍,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自责。

  很快,那名亲卫带着两名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身穿叛军将领服饰、形容狼狈的中年男子快步跑来,正是逆贼刘善长。

  “刘帅!”杨绍看到刘善长,眼中爆发出激动而扭曲的光芒。

  周生辰看都没看刘善长一眼,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始终钉在杨绍身上:“人,带来了。放了她。”

  杨绍看着被押到近前的刘善长,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指向他的兵刃,尤其是周生辰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心脏狂跳。他知道,周生辰的承诺或许有效,但一旦放开人质,自己绝无生路!

  “让他们退后!所有人!退后百步!”杨绍嘶喊着,拖着时宜又往断壁的阴影里缩了缩,“解开刘帅的绳子!给他一匹马!快!”

  周生辰面无表情,抬了抬手。围困的士兵缓缓向后退去,让开了一片空地。亲卫上前,解开了刘善长身上的绳索,并将一匹战马的缰绳塞到他手里。重获自由的刘善长惊魂未定,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怨毒地看了一眼周生辰,又复杂地看了一眼杨绍,翻身上马。

  “杨绍!跟我走!”刘善长在马上喊道。

  杨绍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疯狂,他看了看刘善长,又看了看被自己死死勒住、脸色发青的时宜,再看向如同死神般矗立不动的周生辰。一个疯狂的念头占据了他全部心神:不能放!放了,自己必死!必须带着这个最重要的护身符一起走!

  “驾!”刘善长见杨绍犹豫,心知不妙,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朝着城外荒野的方向亡命狂奔而去!

  就在刘善长策马奔出的同时,杨绍也做出了决定!他猛地拖着时宜,朝着断壁旁一匹无主的战马冲去!那是刚才混乱中遗留下的马匹!

  “想走?”周生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如同九幽寒风。在杨绍拖着时宜扑向马匹的瞬间,他的身影动了!没有怒吼,没有多余的动作,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如同捕食的猎豹,精准而致命地扑向杨绍的后心!目标是那只勒住时宜的手臂!

  然而,杨绍也早有防备!他听到身后的风声,知道周生辰动了,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最疯狂的反应!他并非转身格挡,而是用尽全力,将怀中的人质——时宜,朝着周生辰扑来的方向狠狠推了出去!同时借着这一推之力,身体猛地前窜,扑上了马背!

  “师父!”时宜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周生辰撞去!

  周生辰那凝聚了十成力量、足以瞬间击毙杨绍的一击,硬生生在触及时宜衣角的瞬间,被他以不可思议的控制力强行扭转、收回!狂暴的劲气反噬,让他胸中气血一阵翻腾。他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撞入怀中的时宜。入手是少女温软却冰冷颤抖的身体,脖颈上那道血痕刺得他眼睛生疼。

  “十一!”周生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迅速检查她的脖颈,确认只是皮外伤,心中巨石稍落。

  而就在这不到一息的耽搁,杨绍已然打马冲出数丈!他伏在马背上,头也不回,朝着刘善长逃跑的方向疯狂逃窜!

  周生辰将时宜轻轻推向身后赶来的凤俏,只留下一句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护好她!”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鬼魅般掠出,几个起落便已跨上惊帆马背!

  “驾——!!!”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墨色战马“惊帆”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嘶鸣,四蹄腾空,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杨绍逃窜的方向狂飙而去!马蹄踏碎烟尘,带着主人那焚尽八荒的滔天杀意,瞬间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他身后,只有数名反应最快的亲卫骑兵,拼命打马跟上,卷起一路烟尘。

  时宜被凤俏紧紧护在怀中,看着师父那决绝而去、迅速缩小的背影,看着他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抛下刚刚解围的城池、重伤的弟子,只身追入茫茫荒野,去追杀那个胆敢伤害她的狂徒……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滚烫,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镇定,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而在距离这混乱中心不远的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几棵枯树的阴影里,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静静地伫立着,仿佛与喧嚣的战场格格不入。为首一人,身着低调的青色锦袍,外罩半旧披风,面容英俊,气度沉凝,正是微服前往回纥寻妻、途经此地的广平王李俶。他全程目睹了雍城解围的惨烈,周生辰如同战神般扭转乾坤的英姿,更亲眼看到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挟持与反制,以及周生辰为救爱徒,那毫不犹豫、焚尽一切的决绝追击。

  李俶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消失在暮色中的黑色闪电,眼神复杂难明。有震惊,有赞叹,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与激赏。他看到了一个藩王对百姓的责任(解雍城之围),更看到了一个男人为了守护心爱之人,不惜以身犯险、孤身追敌的纯粹与强悍!这种力量与情义交织的复杂魅力,让见惯了朝堂倾轧、权力算计的李俶,心神为之震动。

  “好一个……小南辰王。”李俶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深意的弧度。他侧头对身边一个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精悍的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护卫点点头,身形悄然融入阴影,朝着周生辰追击的方向,如狸猫般潜行而去。李俶自己,则再次将目光投向雍城下那片混乱,投向被凤俏护在怀中、惊魂未定的漼时宜,最终,又望向周生辰消失的远方。他并未上前表明身份,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便调转马头,带着其余随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土地,继续他寻妻的旅程。一次偶然的驻足,一场惨烈的战役,一个为爱追狂的身影,一颗欣赏的种子,已悄然埋下。分道扬镳,却为日后更深远的交集,埋下了伏笔。

  殿外更漏声幽然传来,滴答轻响,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太极殿内,瑞脑的暖香依旧袅袅,却似乎被这段血火交织的回忆浸染,带上了一丝铁与血的凛冽气息。

  皇帝李俶指尖依旧停留在冰凉的御座扶手上,那一下轻叩的回音似乎还在殿梁间萦绕。他缓缓收回了目光,看向殿下并肩而立的周生辰与时宜,深沉的眼眸里,翻涌着当年雍城残阳下目睹那场惊心动魄的追击时同样的激赏,只是如今,这份激赏沉淀得更加厚重,融入了帝王识人之明的睿智。

  “朕欣赏的,”李俶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周生辰与时宜耳中,“从来不只是你小南辰王解雍城之围的盖世武功,护佑一方黎庶的藩王担当。”他微微停顿,目光如炬,直直落在周生辰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要洞穿那冰封之下炽烈的灵魂,“更是那一刻,你为救心系之人,明知是险境,明知是孤身,却依旧义无反顾、焚尽八荒亦要追索到底的气魄!那是一种……超脱了权谋算计,源自本心的纯粹力量。王者之剑,当有锋芒,更当有为之挥剑的逆鳞与炽情。”

  李俶的话,如同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周生辰心中最深处、尘封着雍城血色黄昏的那扇门。那个挟持着十一亡命奔逃的身影,那脖颈上刺目的血痕,那不顾一切、血液都在燃烧的追击……瞬间清晰地重现眼前。他握着时宜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那力道传递着无声的誓言与后怕交织的复杂心绪。时宜感受到那掌心传来的坚定与温热,颈间似乎又掠过一丝当年匕首的冰凉,但更多的,是被理解、被珍视的暖流。她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冷峻的侧脸线条在殿内柔和的烛光下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陛下谬赞。”周生辰微微垂首,声音沉稳依旧,却比平日少了几分疏离的冷硬,多了一份承情的真挚,“彼时情急,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是陛下当年……”他抬眼,目光诚挚地迎上李俶,“暗中遣人相助,于荒野中寻得那狂徒踪迹,助臣了结后患,护得十一周全。此恩此德,臣与内子,时刻铭记于心。” 他特意用了“内子”二字,将时宜的身份郑重托出

  李俶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冲淡了帝王的威严,显露出几分旧识的温和。他摆了摆手,目光掠过周生辰,落在时宜身上,带着长辈般的宽和:“朕那点微末相助,不过是举手之劳,顺水推舟。真正护得王妃周全的,是南辰王那踏破千军亦要寻回她的决心。朕只是……”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深长的意味,“不愿见明珠蒙尘,良将抱憾。”

  他端起手边温热的茶盏,杯盖轻磕杯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目光却转向了身旁一直含笑静听的沈珍珠:“皇后,你说可是?”

  沈珍珠莞尔一笑,凤眸流转,眼波温柔地拂过殿下恭敬而立的时宜,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默契与怜惜。她并未直接回答皇帝,而是对着时宜柔声道:“王妃,当年雍城一别,虽未谋面,但王爷为你所做之事,本宫后来听闻,亦深为感佩。今日见你与王爷琴瑟和鸣,终成眷属,心中甚慰。可见世事流转,缘分早定,那些惊心动魄的劫波,终究化作了成全的基石。” 她的话语如同春风,巧妙地将那段血火往事,化作了今日良缘的注脚。

  时宜心头一暖,眼底泛起感动的微光,连忙再次敛衽行礼:“皇后娘娘慈心眷顾,金玉良言,臣妾感激不尽。”

  李俶含笑看着眼前一幕,帝后之间的默契与温情,以及殿下这对历经患难终成眷属的爱侣,构成了一幅和谐圆满的图景。他放下茶盏,声音恢复了帝王的雍容与决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亲近:“好了,谢恩之礼已成。往事已矣,来日方长。小南辰王,王妃,”他目光在周生辰与时宜身上扫过,带着期许与信任,“北陈西洲,乃国之藩屏,万民所系。望卿夫妇同心,永镇边陲,不负朕望,亦不负尔等这一路……生死相随的情义。”

  “臣(臣妾)谨遵陛下圣谕!定当竭忠尽智,护佑一方,不负圣恩!”周生辰与时宜再次深深下拜,声音坚定而虔诚。

  大礼已成。帝后赐下象征恩荣的赏赐,内侍恭敬唱喏。周生辰与时宜再次叩谢,方才在宫人的引导下,缓缓退出这象征着天下权力巅峰的太极殿。

  殿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将殿内的暖香、帝后的面容、以及那段血火交织却又最终指向圆满的初遇回忆,暂时隔绝。时宜轻轻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宫道漫长,两侧朱红高墙耸立,琉璃瓦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折射着清冷的光。她微微侧首,看向身边沉默行走的周生辰。他依旧身姿挺拔如松,玄青的亲王袍服衬得他侧脸线条愈发冷峻深刻。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眼底的情绪。

  时宜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伸出手指,极轻、极快地勾了勾他宽大袍袖下微凉的手指。那动作带着一丝试探,一丝依赖,还有劫后余生、终得圆满的无限眷恋。

  周生辰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低头看她,依旧目视前方,步履沉稳。然而,那只被她勾动的手指,却反客为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坚定地、牢牢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宽厚粗糙的掌心,将她的纤手完全包裹,温热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驱散了宫墙夹道里的清寒,也熨帖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因回忆而泛起的微澜。

  他握得很紧,仿佛握住的,是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是穿越血火硝烟、历经生死劫波后,命运最终赐予他的无上安宁与归宿。无需言语,这紧握的双手,便是他对过往所有惊心动魄的回应,更是对帝后恩典、对脚下这片需要他们共同守护的土地、对身边这个与他生死相随的女人的无声承诺。

  宫道深深,他们的身影在朱红高墙下拉长,并肩而行,走向宫门之外那片属于他们的广袤天地。阳光终于刺破云层,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落在亲王袍服的金线绣纹与王妃茜素红的裙裾上,折射出温暖而坚定的光芒。雍城的血色烽烟早已散尽,太极殿的庄重威仪亦留在身后,唯有掌心相贴的温度与力量,真实而永恒,昭示着前路纵有风霜,亦将携手同行,再无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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