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湿意，平江路的青石板被淋得发亮，倒映着两侧白墙黛瓦的影子。苏明漪撑着油纸伞，走在熟悉的巷子里，袖中那枚玉佩硌得掌心微微发疼——终究还是没能留下，临走时鬼使神差地又揣回了怀里。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老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母亲扶着门框，眼圈通红，“你父亲天天在巷口盼，这天都快黑了……”
父亲从里屋迎出来，鬓角又添了些白霜，见她平安归来，只是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往厨房走：“我去把留的莲子羹热了，你最爱吃的。”
夜里坐在窗前，听着巷外的评弹声，明漪摊开手心，那枚玉佩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分开的那一日，智通寺的雪下得那样大，他站在银杏树下，僧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要乘风而去。她没回头，却能想象他望着她背影时的眼神，该是像那年沁芳闸边的秋水，藏着化不开的怅惘。
“还在想他？”母亲端着碗姜汤进来，放在桌上，“回来就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明漪点点头，将玉佩仔细收进妆奁的底层，压在那本宝玉抄的诗稿上。是啊，该过去了。
日子渐渐回到正轨。她跟着父亲看医书，帮母亲打理药铺，偶尔去平江路的书铺坐坐，看掌柜的新到了什么话本。有人来提亲，母亲总笑着推托：“我家姑娘刚回来，还想多留两年。”明漪知道，母亲是懂她的。
这日在药铺抓药，忽然听见街上一阵喧哗。探头去看，见是个游方和尚在化缘，穿着件破旧的僧袍，背着个布褡裳，正站在对面的茶馆前，手里摇着串念珠。
明漪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那和尚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可身形却像极了宝玉。她放下手里的戥子，几乎要冲出去，脚刚迈过门槛，又硬生生停住了。
就算是他又如何？他已是方外之人，她是红尘过客，再相见，不过是徒增烦恼。
那和尚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往药铺这边望了一眼。隔着雨帘，四目遥遥相对，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惊讶，没有波澜，只是对着她微微颔首，随即转身，消失在巷口的烟雨里。
明漪站在门口，直到那身影彻底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手心的汗把药方洇湿了一角，上面的“合欢皮”三个字晕开了墨痕。
回到里屋，她从妆奁里取出那枚玉佩，摩挲着上面的刻痕。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隔着红尘烟火，遥遥相望，各自安好。
夜里下起了小雨，敲在窗棂上，像那年怡红院的残荷听雨。明漪躺在床上，忽然想起宝玉说过的话：“等雨停了，天暖了，就好了。”
是啊，会好的。她闭上眼睛，将那些翻涌的情愫轻轻按下。这平江路的雨巷，这老宅的药香，才是她该扎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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