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长乐宫的玉兰还沾着晨露，江雨烟正临窗临摹《女诫》，案上青瓷瓶插着两枝新折的白梅，是沈卿萧昨夜让人从御花园移来的。
“娘娘，慈宁宫来人了，说太后请您过去回话。”侍女青禾轻声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自册封那日起，太后便没给过好脸色，昨日还驳回了江雨烟按例送去的晨安帖。
江雨烟放下狼毫，指尖拂过宣纸上“和柔”二字，淡淡颔首：“知道了，换身素净些的衣裳。”
慈宁宫暖阁里，檀香缭绕得有些滞闷。太后斜倚在铺着貂裘的软榻上，见江雨烟进来，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慢悠悠拨着佛珠：“哀家听说，你昨日让御膳房撤了慈宁宫送的燕窝？”
“回太后，”江雨烟屈膝行礼，姿态端方，“臣女自幼脾胃虚寒，太医嘱咐过不宜多食燕窝。并非有意轻慢。”
太后冷哼一声，猛地抬眼：“你倒会说话。刚入宫就敢擅自处置宫里的份例，是觉得自己当了烟妃，便能越过哀家去了？”
江雨烟垂眸，声音依旧平和：“臣女不敢。只是份例本为滋养，若不合用，闲置也是浪费。臣女想着，太后素来体恤宫人体恤宫人，定不会怪罪。”她顿了顿，抬眸时眼底清明，“何况，陛下昨日还与臣女说，太后当年辅佐先帝时，最不喜铺张，常说‘物无轻重，合用为贵’。臣女不过是效仿太后的仁心罢了。”
这话既捧了太后，又暗引了沈卿萧的话，堵得太后一时语塞。半晌，太后才别过脸：“你倒是比你父亲还会钻空子。罢了，哀家乏了，你回去吧。”
江雨烟行礼告退，走出慈宁宫时，阳光正好落在肩头，她轻轻吁了口气——这深宫的第一课，总算接住了。
而此刻的太和殿，气氛却远不如长乐宫平和。
“陛下，西北军报称，林氏旧部在边境聚集，似有异动！”兵部尚书出列奏报，声音发紧，“林将军虽已贬为庶民，但军中仍有亲信，恐生祸乱。”
沈卿萧端坐龙椅，指尖在扶手上轻叩，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林氏私吞军饷案牵连甚广，年前朕已命人彻查，该换的将领都换了，为何还会有旧部聚集？”
“这……”兵部尚书额头冒汗，“许是……许是新将镇不住场子。”
“镇不住？”沈卿萧冷笑一声，起身踱下御阶，“朕看是有人想借着林氏余孽，试探朕的底线。传旨，命忠勇侯即刻领兵前往西北，持朕的兵符，凡有异动者，先斩后奏！再查，是谁给了那些旧部聚集的胆子，查出来，连坐！”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殿内鸦雀无声。待旨意拟好发出，沈卿萧才挥了挥手：“余下的奏折，晚间送到长乐宫。”
群臣皆是一愣——陛下竟要将奏折带回后宫批阅？
暮色四合时，沈卿萧推开了长乐宫的门。江雨烟正坐在灯下翻看着一本《边防图志》，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陛下。”
“说了，叫我煜安。”沈卿萧脱下龙袍，随手递给内侍，走到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书页上，“在看边防图？”
“嗯，白日听闻西北有动静，想着父亲书房里有旧图，便让人取来了。”江雨烟指着图上一处关隘，“这里是雁门关，林氏当年在此驻守过，若旧部作乱，定会先攻此处。”
沈卿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笑意：“你看得倒是仔细。朕已派忠勇侯去了。”
“忠勇侯虽勇猛，但性子急躁，”江雨烟沉吟道，“雁门关地势险要，若对方据险而守，硬攻怕是会吃亏。不如让他……”她俯身，用指尖在图上画出一条小径，“从这条密道绕后，断其粮草，再前后夹击。”
这正是沈卿萧下午与心腹将领商议的计策。他望着眼前的女子，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侧脸，素净却透着锐气，忽然觉得，那日册封她为妃，何止是为了那枚玉佩？
“锦棠，”沈卿萧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往后这朝堂内外的事，你都陪朕一起看，可好？”
江雨烟抬眸，本想说“后宫参政，乃是大忌。臣妾不好过多插手”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眸，却只是轻轻点头，道一句：“好。”
灯下，奏折堆了半桌，两人头挨着头，时而低声讨论，时而相视而笑。窗外玉兰花瓣簌簌落下，落在窗台上，像撒了一层碎雪。
这深宫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长乐宫内的灯光，却亮得安稳——他有她为谋，她有他为盾，这万里江山路，他们终要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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