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的小太阳

婚后的第三年，苏晓棠把家安在了美院附近的老街区。一楼带院的房子被她改造成了画室，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油画上——是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田，花盘朝着同一个方向，像无数个追光的小太阳。

“又在画向日葵？”林漾端着两杯热牛奶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刚从实验室回来的寒气。他如今在本地的科技公司做算法工程师，西装革履的样子褪去了少年时的清冷，却总在走进画室时，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嗯，”苏晓棠放下画笔，接过牛奶抿了一口，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客户要一幅挂在儿童房的画，说要暖暖的，像你高中画的那个小太阳。”

林漾的目光落在画纸上，指尖轻轻拂过最边缘的一朵向日葵：“这个花盘画歪了，像你高一画的小人。”

“哪有，”苏晓棠不服气地凑过去看，却被他从身后轻轻环住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明明比那个小人可爱多了。”

他的胡茬蹭得她颈窝发痒，苏晓棠笑着躲开，转身时带倒了画架旁的颜料盘，靛蓝色的颜料溅在他的白衬衫上，像朵突然绽放的蓝莲花。

“呀，对不起！”她慌忙去擦，指尖却被他握住。

“没关系，”林漾低头看她，眼里的光比画里的向日葵还要暖，“这样更像我们高中时的样子了。”

苏晓棠突然想起高二那个雨天，他把伞塞给她，自己淋着雨跑开，校服后背洇出深色的水痕。原来有些狼狈，在时光里发酵后，会变成最珍贵的回忆。

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画室，落在墙角的旧物箱上。苏晓棠蹲下去翻找洗颜料的抹布，却翻出个熟悉的蓝色封皮笔记本——是高中那本物理笔记，边角已经磨得发白，封面上的小太阳贴纸却依旧鲜亮。

“你还留着这个？”她翻开笔记本，哗啦啦的纸页声里，掉出片干枯的樱花，是高二春游时他夹在她画本里的那片。

“嗯，”林漾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你看这里。”

纸页上画着个小小的篮球场，角落里有个举着画本的小人，旁边用铅笔写着“2018年4月，她在看我打球”。苏晓棠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画他，就像她知道他总在笔记本里偷偷画她一样。

“那你看这个，”她从画架下拖出个木箱子，里面堆满了画本，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画着两只交叠的手，左手骨节分明，右手握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高三那年的自习课，你帮我别头发，我没敢画你的脸，就画了这个。”

林漾的指尖拂过画纸上的线条，突然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明天去趟高中吧，听说操场翻新了，我们去看看。”

第二天的阳光格外好，像被洗过的玻璃。苏晓棠牵着林漾的手走进熟悉的校门，发现教学楼还是老样子，只是操场铺上了新的塑胶跑道，篮球架也换成了亮闪闪的不锈钢款。

“你看，”苏晓棠指着跑道旁的香樟树，“这棵树还在，就是长得更高了。”

“嗯，”林漾弯腰捡起片落叶，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像我们。”

走到高三（3）班的教室门口时，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苏晓棠趴在窗台上往里看，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学生，男生低头做题，女生用笔戳他的后背，像极了多年前的他们。

“好像看到了我们自己，”苏晓棠的声音有点哽咽，“那时候你总嫌我吵。”

“没有嫌你吵，”林漾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是怕被你发现，我总在看你。”

离开时，苏晓棠在门卫室的旧物堆里发现个眼熟的画架，上面还沾着靛蓝色的颜料，像多年前那个被她打翻的颜料盘。她突然想起什么，拉着林漾往画室跑。

回到家时，她从储藏室翻出个落满灰尘的纸箱，打开一看，是她高中时用的画具——颜料管已经干涸，画笔的毛掉了大半，却还能看出曾经的模样。

“你看这个，”她举起支铅笔，笔杆上刻着个小小的太阳，“高三那年你送我的，说用这个画画会更顺手。”

林漾接过铅笔，放在手心掂了掂，突然拉着她走到画架前：“我们合画一幅吧，就画这里，画我们现在的样子。”

苏晓棠挤好颜料，林漾握着她的手，笔尖落在画布上的瞬间，两人都笑了——像高中时那次自习课，他帮她解物理题，她偷偷画他的侧脸，笔尖偶尔碰到一起，像微弱的电流窜过。

画布上，老房子的画室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两个并肩作画的人身上，男人穿着白衬衫，女人扎着马尾辫，画架上摆着幅向日葵花田，角落里写着“2025年，夏”。

画到一半时，苏晓棠突然停下：“少了点什么。”

林漾没说话，只是拿起黄色颜料，在向日葵的中心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圆圆的，带着歪歪扭扭的光芒，像极了他高中时画在便利贴上的那个。

“这样就完整了，”他低头看她，眼里的光比画里的太阳还要亮，“我们的故事，从来都不缺小太阳。”

夕阳把画室染成蜜色，苏晓棠靠在林漾的肩上，看着画布上的向日葵，突然明白，有些爱情就像这些向日葵，会永远朝着光的方向生长。而她的光，从高一那个蝉鸣的夏天开始，就一直握在她的手里，从未熄灭。

画本里的故事还在继续，笔记本里的心事早已揭晓，那些藏在笔尖的星光，终究在时光里长成了最温暖的太阳，照亮了往后余生的每一个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