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南方像杯温吞的奶茶，阳光透过薄雾洒在美院的红墙上，给爬满藤蔓的砖墙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苏晓棠站在出站口的人群里，指尖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林漾的火车还有十分钟到站，订单详情页上的座位号“12A”被她看了不下二十遍，像在确认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
“苏晓棠！”
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声传来，带着点喘，还有她听了三年的、属于北方的清冽。她猛地抬头，看见穿着黑色羽绒服的林漾正逆着光朝她走来，肩上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双肩包，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帽檐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好像又高了些，下颌线比高中时更清晰，却还是会在看她时，耳根悄悄泛红。苏晓棠突然想起高一那个雨天，他弯腰捡橡皮时露出的半截手腕，凉丝丝的，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
“你怎么跑这么快？”她迎上去，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说还有十分钟吗？”
“怕你等急了，”他把行李箱递给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像接通了跨越千里的电流，“提前一站就收拾好行李了。”
行李箱的滚轮在地面上发出咕噜噜的响，苏晓棠偷偷瞥向他的手腕——戴着块简单的黑色手表，表带内侧刻着个小小的太阳，是她去年生日时给他寄的礼物。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被妥帖收藏，像藏在时光里的约定。
回宿舍的路上，林漾的话不多，却总在她快要被风吹到时，不动声色地往她这边靠一靠。路过校门口的桂花树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弯腰捡起片干枯的花瓣：“这就是你说的桂花？”
“嗯，”苏晓棠看着他把花瓣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突然想起高中那片枫叶，“春天会开新的，到时候比这个香十倍。”
“好，”他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花瓣，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到时候再来。”
宿舍阿姨早就听说苏晓棠有个“北方来的朋友”，笑眯眯地给开了放行条。推开门的瞬间，林漾的目光落在书桌上——摆着个熟悉的蓝色封皮笔记本，是高中那本物理笔记，旁边还压着枚银色的戒指，内侧的小太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还带着这个？”他伸手拿起戒指，指尖拂过上面的纹路，像在触摸一段漫长的时光。
“当然，”苏晓棠从他手里抢过戒指，套在食指上晃了晃，“某人说过要换个大的，我可等着呢。”
他的耳尖红了红，转身去拆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件厚厚的毛衣：“阿姨织的，说南方没有暖气，让你贴身穿。”毛衣下面还压着袋包装好的山楂糕，“你高中爱吃的那家，我特意绕路去买的。”
苏晓棠捏着那块带着北方寒气的山楂糕，突然想起高三那个跨年夜——他在烟火下说“等我”，眼里的光比头顶的烟花还要亮。原来有些承诺，真的会穿过三年的时光，在南方的冬天里，长成最温暖的模样。
林漾在的那几天，苏晓棠带着他把南方的冬天逛了个遍。他们去了美院的画廊，她站在自己的毕业设计前，紧张得手心冒汗：“画的是高中的操场，你看这个投篮的背影，像不像你？”
画里的少年站在阳光下，篮球在指尖划出漂亮的弧线，背景里的香樟树绿得发亮，连落在地上的银杏叶都画得清清楚楚。林漾盯着画看了很久，突然说：“你把我画得比实际帅。”
“本来就帅啊，”苏晓棠笑着撞了撞他的胳膊，“高中时看你打球的女生，能从操场排到教学楼。”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和高中时一模一样。画廊里的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只有她能看懂的温柔。
他们还去了她常去的画室。林漾坐在她平时画画的位置，看着墙上贴满的速写——有他在图书馆看书的样子，有他举着银杏叶的样子，还有一张画着两只交叠的手，左手戴着块黑色手表，右手食指上套着枚银色戒指。
“这张画了很久？”他指着那张画，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苏晓棠从画架后面翻出本新的画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直没画完。”
画本上是片空白的操场，只有篮球架孤零零地立在阳光下。苏晓棠拿起画笔，突然把画本往他怀里一塞：“你来画。”
他愣了愣，接过画笔的手微微发颤。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苏晓棠突然想起高中那个雨天，他低头解物理题时，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
他画的不是篮球架，也不是香樟树，而是两只并排走的脚印，一只大一只小，从画纸的这头延伸到那头，最后在终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这样就完整了，”他把画本推给她，耳根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我们的路，要一起走。”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画纸上，把那两只脚印晒得暖暖的，像两个紧紧相依的灵魂。苏晓棠突然明白，有些未完成的画，从来不是缺了技巧，而是缺了那个能一起画完的人。
离别的那天，天空飘着细小的雨丝。苏晓棠帮林漾拉好行李箱的拉链，发现侧袋里露出半截画纸——是她高三送他的那幅画，画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边角已经被磨得发白，却被小心地用透明胶带粘好。
“还带着呢？”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嗯，”他低头看着画，指尖拂过上面的线条，“想你的时候就看。”
进站口的广播一遍遍催促着，林漾突然伸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等我毕业，就来南方。”
“好，”苏晓棠把脸埋进他的羽绒服，闻到熟悉的洗衣粉味混着北方的寒气，“我在美院门口的桂花树下等你。”
火车开动时，苏晓棠看见他举着手机对着窗外拍，镜头里的她站在雨里，手里挥着那本画了脚印的画本，像在为这段跨越千里的时光，画上一个未完待续的逗号。
回到宿舍时，苏晓棠发现书桌上多了个东西——是林漾的笔记本，翻开的那页夹着片桂花，下面写着行新的字迹：“2021年1月17日，南方的冬天没有雪，却比北方暖。”
她拿起笔记本，对着光看，发现纸页背面还有用铅笔写的字，透到正面，是“我爱你”三个字，笔画用力得几乎要把纸戳破。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嗒嗒的响。苏晓棠把笔记本抱在怀里，突然想起他画的那两只脚印，还有那个小小的太阳。她知道，有些跨越千里的奔赴，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北方的雪总会落在南方的土壤里，就像他的星光，总会穿越山海，照亮她的整个世界。
画本里的空白页还很多，足够他们画完整个春秋冬夏；时光里的约定还很长，足够他们从校服走到西装，从蝉鸣不止的夏天，走到桂花满径的未来。而那些藏在笔尖的星光，终将在彼此的眼睛里，亮成永不熄灭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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