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第一个秋天,南方的桂花把空气泡成了蜜。苏晓棠抱着画夹穿过香樟道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一看,是林漾发来的照片——北方A大的银杏道铺了满地金黄,他站在落叶堆里,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衫,手里举着片扇形的叶子,正对镜头比耶。
“我们学校的银杏黄了,”他的消息紧跟着进来,“比高中操场那棵好看。”
苏晓棠对着照片笑出了声,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那是你没见过我们美院的桂花园!等你寒假来,我带你去捡桂花做香囊~”她蹲在桂花树下,举着手机拍满地碎金似的花瓣,“你看这颜色,像不像你高中笔记本里夹的那片枫叶?”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发来张照片。是本翻开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暗红的枫叶,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2017年10月,苏晓棠说枫叶比银杏红。”
苏晓棠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是高二秋游时,她捡了片枫叶塞进他的笔记本,还大言不惭地说“枫叶才是秋天的王”。没想到他居然留到现在,连她随口说的话都记在心上。
美术史的课总是枯燥得让人犯困。苏晓棠趴在桌上画速写,笔尖不自觉地勾勒出屏幕里那个举着银杏叶的少年,画到他的眼睛时,突然想起高中数学课——他总在她打瞌睡时用铅笔戳她的后背,眼神里藏着无奈,却比窗外的阳光还要亮。
“在干嘛?”林漾的视频请求突然跳出来,背景是图书馆,书架高耸入云,他面前摊着本厚厚的《算法导论》。
“画你呢,”苏晓棠把画本举到镜头前,笑着晃了晃,“不过把你画成了银杏树精。”
他的嘴角弯了弯,伸手揉了揉眉心,眼底的青黑在镜头下格外明显:“刚做完个编程题,休息十分钟。”
“又熬夜了?”苏晓棠皱起眉,像高中时那样板起脸,“跟你说过别总熬,你看你眼下的黑眼圈,比熊猫还重。”
“快做完了,”他低头翻了页书,声音轻得像怕吵到周围的人,“这个项目做完,就能申请寒假的探亲假了。”
苏晓棠的心猛地一跳,假装漫不经心地转着笔:“探亲假?探谁呀?”
“探你,”他抬头,目光穿过屏幕落在她脸上,认真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还有南方的桂花树。”
窗外的桂花香顺着风飘进教室,混着他低沉的声音钻进耳朵,苏晓棠的脸颊突然发烫。她慌忙把镜头转向窗外:“我们下课了,我先去食堂打饭啦,拜拜~”
没等他回应就挂了视频,心脏却在胸腔里跳得像要炸开。室友凑过来撞了撞她的胳膊:“跟谁视频呢?脸都红成番茄了。”
“没、没谁,”苏晓棠把画本往怀里抱了抱,耳根烫得能煎鸡蛋,“就是家里人。”
室友笑着挑眉:“是那个‘北方的朋友’吧?上次你说漏嘴啦。”
她的脸红得更厉害,却忍不住弯起嘴角。是啊,是她的北方朋友,是那个会把她随口说的话记在笔记本里,会为了见她熬几个通宵赶项目的少年。
深秋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冷。苏晓棠在画室赶毕业设计,玻璃窗上爬满蜿蜒的水痕,把外面的桂花树晕成一片模糊的金黄。手机在画架旁震动,是林漾发来的消息:“看天气预报,南方降温了,记得加衣服。”
紧跟着进来的是张截图,是她所在城市的天气预报,最低气温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还标注着“穿毛衣+外套”。
苏晓棠看着那张比她自己还仔细的截图,突然想起高中那个雨天——他把伞塞给她,自己淋着雨跑开,校服后背洇出深色的水痕。原来有些温柔,从十七岁到二十岁,从来都没变过。
“知道啦,”她回了个穿着厚外套的小熊表情包,“你那边是不是已经下雪了?记得戴围巾,你脖子最怕冷了。”
他很快回了张自拍。裹着件黑色的围巾,只露出双眼睛,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粒,像落了星星。配文是:“围巾是阿姨织的,说比你高中送我的那条厚。”
苏晓棠看着照片笑出了声。高中时她织了条歪歪扭扭的围巾送他,针脚大得能塞下手指,他却戴了整个冬天,直到洗得发白都舍不得扔。
冬至那天,画室的暖气坏了。苏晓棠冻得指尖发僵,握着画笔的手不停发抖,画纸上的线条歪歪扭扭,像条不听话的小蛇。手机突然震动,是林漾发来的视频,背景是他的宿舍,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在吃饺子,”他把镜头凑近,能看清饺子褶里的白菜馅,“阿姨寄来的,说冬至要吃饺子,不然会冻掉耳朵。”
“我们画室暖气坏了,”苏晓棠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委屈,“我快冻成冰雕了,别说耳朵,连手指都要冻掉了。”
他的眉头瞬间皱起来:“怎么不穿厚点?我不是给你寄了件羽绒服吗?”
“在画室穿羽绒服像熊,”她对着镜头晃了晃冻得发红的指尖,“而且画画不方便嘛。”
屏幕那头传来拉开抽屉的声音,他拿着件灰色的针织手套对着镜头:“我给你买了副触屏手套,明天应该能到,记得签收。”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苏晓棠的眼睛亮起来。
“猜的,”他低头咬了口饺子,嘴角沾着点醋汁,像只偷吃的猫,“你总说戴普通手套没法翻画页。”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嗒嗒的响。苏晓棠看着屏幕里那个认真吃饺子的少年,突然觉得画室好像没那么冷了。原来跨越千里的牵挂,真的能变成驱散寒意的暖阳。
元旦那天,苏晓棠的毕业设计终于通过了初审。她抱着画本在美院的钟楼前拍照,刚按下快门,就收到林漾发来的消息:“项目通过了,寒假1月15号的票。”
后面跟着张火车票截图,终点是她所在的城市,座位号是靠窗的位置,像高中时他总留给她的那个座位。
苏晓棠看着截图,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蝉鸣不止的夏天——他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捏着A大的录取通知书,眼里却映着南方的方向。原来有些约定,真的能穿越春秋冬夏,在时光里长成参天的模样。
她对着钟楼的方向,把照片发给林漾,配文:“等你来看南方的冬天,还有我的毕业设计。”
屏幕那头几乎是立刻回复:“等我。”
两个字落在屏幕上,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苏晓棠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她的画本上,封面上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正对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北方的雪还在下,南方的雨还未停,但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屏幕里的星光就会变成身边的暖阳。就像高中时那个总在教室等她的少年,会穿过千里的风雪,站在她面前,说一句迟到了很久的“我来了”。
而他们的故事,会在南方的桂花树下,继续写下去,一页又一页,直到把所有的春秋冬夏,都写成彼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