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时,书店的暖气坏了。苏晚裹着厚围巾整理新书,鼻尖冻得发红,听见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
推开门的是陆征,手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纸箱,肩膀上落着薄薄的雪。“路过电器行,给你带了台新的取暖器。”他跺了跺脚上的雪,睫毛上的雪花簌簌往下掉,“看你朋友圈说暖气坏了,怕你冻着。”
苏晚侧身让他进来,注意到他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热气从缝隙里冒出来,带着浓郁的骨汤香。“顺路买的汤面,”陆征把保温桶放在柜台上,眼神有点躲闪,“老板说他们家的胡椒能驱寒。”
书店里没有多余的桌椅,两人就蹲在取暖器旁,围着一个小小的折叠桌吃面。保温桶里是两碗牛肉面,汤色清亮,牛肉炖得软烂,面上卧着个金黄的荷包蛋,边缘微微焦脆——是苏晚高中时最爱的做法。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苏晚挑起一筷子面,热气模糊了眼镜片。
陆征喝了口汤,耳根有点红:“你高中周记里写过,说画室对面的面馆,荷包蛋煎得焦一点才好吃。”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本周记,我借去抄过,一直没忘。”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书店的玻璃蒙上一层白雾。取暖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将两人之间的寒气驱散,只剩下汤面的热气和彼此的呼吸声。苏晚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冬夜,也是这样冷的天,他在画室赶画,陆征偷偷翻墙出去,买回两碗热汤面,两人蹲在画室的角落,边吃边看雪,面条烫得嘴发麻,却笑得停不下来。
“我申请调回来了。”陆征突然开口,筷子在碗里轻轻搅动,“下个月就能去本地的研究所报到,离这儿不远,骑车大概十五分钟。”
苏晚的筷子顿在半空。
“我妈说,当年是她太固执,”陆征的声音很轻,“她让我跟你说,以后……欢迎我常来书店坐坐。”他没说出口的是,陆母前几天特意去了趟书店,看着墙上挂着的苏晚的散文集,红着眼圈说“是我耽误了两个好孩子”。
取暖器的光落在陆征脸上,把他眼底的期待照得分明。苏晚低头吃面,没说话,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
夜里关店时,雪已经停了。陆征帮着苏晚把折叠桌收进储藏室,转身时不小心碰掉了书架上的一个旧画夹。画纸散落一地,大多是苏晚高中时的习作,最后一张却不是他画的——是幅素描,画的是他趴在画室的桌上睡觉,阳光落在发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角落标着日期:高三深秋。
“这是……”苏晚捡起画纸,指尖微微发颤。
陆征的脸瞬间红透,伸手想抢,却被苏晚躲开。“当年看你画累了,偷偷画的,”他挠了挠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一直没敢给你。”
画纸的背面有行小字,是用铅笔写的,已经有些模糊:“想和他一起,看很多个秋天的日落。”
苏晚把画纸夹回画夹,放进书架最显眼的位置,和那本陆征一直放在办公室的散文集并排。“以后,”他转身看着陆征,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你的画,也可以放在这儿。”
陆征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光,像落满了星星。
后来,书店的老顾客都知道,每周三下午,会有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来帮忙。他不怎么说话,却总能准确地找到苏晚要的书,会在苏晚整理书架时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热茶,会在打烊后,和苏晚一起锁上门,沿着落满梧桐叶的街道慢慢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
有次暴雨,两人被困在书店。陆征找出苏晚藏在柜底的旧吉他,弹起一首不成调的曲子,是高中时乐队排练过的歌。苏晚靠在窗边听着,看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像谁在上面画了一幅模糊的画。
“当年那首歌,”陆征停下拨弦的手,声音被雨声泡得发柔,“我一直没唱完。”
苏晚抬头看他,路灯的光透过雨幕落在他脸上,温柔得不像话。“现在唱,也不晚。”
陆征笑了,重新拨动琴弦。雨声、吉他声、还有他低沉的歌声混在一起,像一首关于重逢的诗。窗外的海浪拍打着礁石,风声穿过街巷,而书店里,两个迟来了太久的影子,终于在温暖的灯光里,慢慢靠在了一起。
风铃在雨夜里轻轻摇晃,仿佛在说:有些等待,就算跨越山海,也终究会等到一个温暖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