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书店在第七个年头扩了间茶室，临窗的位置能看见整片海。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茶室里飘着新沏的龙井香，混着书页翻动的轻响，安逸得像首没写完的诗。
“苏老板，有您的国际快递。”快递员敲了敲玻璃门，手里举着个牛皮纸信封，邮票上印着异国的建筑，盖着模糊的邮戳。
苏晚接过信封，指尖触到上面熟悉的字迹时，心跳漏了半拍。是陆征的字，比高中时沉稳了许多，却还带着当年写黑板报时特有的倾斜角度。
信封里没有信，只有一张照片和两张机票。照片是在一所大学的实验室拍的，陆征站在黑板前，手里拿着粉笔，笑容比多年前那张实验室照片里的更舒展。黑板上写着复杂的公式，角落却画了个小小的简笔画——海边的书店，门口挂着串风铃。
机票的目的地是这座海边小城，返程日期是空的。
苏晚捏着机票，走到茶室的窗边。海面上波光粼粼，一艘白色的帆船正缓缓靠岸，帆上的影子在阳光下晃悠，像极了当年陆征在画室里，为他画的那幅未完成的《归航》。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个越洋电话。苏晚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收到了吗？”陆征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背景里能听见隐约的海浪声，“我刚结束那边的研究，买了最早的航班……如果不麻烦的话，想请你喝杯茶。”
苏晚看着远处那艘靠岸的帆船，忽然笑了：“茶室刚进了新的龙井，凉了就不好喝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像风吹过风铃的声音：“我尽快。”
挂了电话，苏晚走到书店门口，摘下那串用了多年的旧风铃，换上了一串新的。琉璃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风一吹，响得清脆，像在欢迎某个迟到了很久的人。
傍晚时分，茶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陆征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手里拎着个纸袋，里面露出几支新鲜的向日葵——是苏晚高中时最喜欢的花。
“我好像……来晚了。”他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看着苏晚，眼底的光却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光的海。
苏晚往旁边退了一步，拉开茶室的椅子：“不算晚，茶刚泡好。”
夕阳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陆征坐下时，袖口露出块手表，表带是磨损的旧款，苏晚认出那是当年他送给陆征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表盘背面刻着的“征”字，被摩挲得发亮。
“这表……”苏晚忍不住问。
“一直戴着。”陆征低头看着手表，笑了笑，“当年吵架时想过扔掉，后来发现，扔了它，像把自己也弄丢了一半。”
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们没提过去的误会，也没说这些年的辗转，只是聊着书店的新书，实验室的趣事，还有海边最近开的那家向日葵花田。
聊到夕阳沉入海面，陆征忽然从纸袋里拿出个小小的盒子，推到苏晚面前：“当年欠你的，总该补上。”
打开一看，是支钢笔，笔身是沉稳的墨绿色，笔帽上刻着两个字——“晚”和“征”，并排靠在一起，像两个久别重逢的影子。
“我问过老张，”陆征的声音很轻，“他说你书店的风铃，还是喜欢傍晚时的声音。”
苏晚拿起钢笔，指尖划过那两个字，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陆征在画室里，把他的名字写在画纸角落，说“这样你的名字就永远在我的画里了”。
窗外的风铃又响了，这次不是风，是陆征伸手，轻轻碰了碰琉璃珠子。清脆的响声里，苏晚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多年前在画室里，看着陆征低头画画时的频率，慢慢重合。
“茶快凉了。”苏晚端起茶杯，递给他。
陆征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像触碰一片久违的海。
那天晚上，书店的灯亮到很晚。茶室里的龙井换了新的，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窗外的海面上，月光铺成一条银色的路，仿佛在说：那些绕了远路的人，终究会在某个温暖的傍晚，重新找到彼此的方向。
后来，有熟客发现，书店的茶室里多了一个固定的客人。总在傍晚时分来，帮着苏晚整理书架，或者坐在窗边，看他算账目。有人问起，苏晚就会笑着指一指窗边：“是个朋友，来喝很久的茶。”
而那串新的风铃，总在傍晚时响得格外温柔，像在说：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一个恰逢其时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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