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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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归燕巷藏在杭州老城区的深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两侧的白墙爬满了爬山虎，风过时，叶子沙沙响，像在念旧时光里的名字。林砚之站在巷尾那扇斑驳的木门前，门楣上的匾额只剩“墨香”二字，另一半“宅”字早已被风雨蚀成了浅痕，但那字的笔锋——瘦金体藏暖，与残笺、批注如出一辙。

“就是这儿了。”温景明推了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轻响，像位老人舒展筋骨。院里积着层薄尘，却在角落的石桌上摆着只青瓷砚台，砚池里还凝着半池干墨，边缘结着层墨霜，轻轻一碰，竟簌簌落下细碎的墨粉，带着松烟的清苦。

他们在正屋的旧书架前停住。书架最高层摆着个上了锁的樟木箱，锁是黄铜的，形状像朵含苞的桃花，林砚之摸出锦囊里的半枚玉佩，玉佩的弧度竟与锁孔完美契合——“咔嗒”一声，锁开了。

箱子里铺着暗红的绒布，上面静静躺着三样东西：另一半玉佩、一本线装的《桃花墨谱》，还有一叠泛黄的信笺。

林砚之将两半玉佩合在一起，缺口严丝合缝，拼成一朵完整的桃花，背面“春信”二字终于完整浮现，玉质在阳光下透出温润的粉，像是浸了百年的桃花汁。他翻开《桃花墨谱》，首页的字迹正是那熟悉的瘦金体，开头写着：“庚子年春，与苏娘制墨于西泠桥畔，墨成之日，桃花落满砚台，故曰‘春信墨’。”

信笺是苏先生写给先祖的。原来光绪二十六年的春天，苏先生染了时疫，自知时日无多，便将毕生制墨心得写成墨谱，又与先祖约定：若后人能寻到残笺、墨锭与玉佩，便是懂墨、念旧之人，这门“桃花墨”的技艺，便该托付给这样的人。

“你看这页。”温景明指着墨谱里夹着的小像，画上女子穿月白衫，正坐在桃树下研墨，身旁立着位青衫男子，指尖悬在纸上，像是要写下什么。画角落款是“砚生绘于三月初三”——先祖名“砚生”，而林砚之的“砚”字，原是这么来的。

暮色漫进院子时，他们在墨香宅的后院找到了那口老墨缸。缸里积着半缸陈墨，表层结着硬壳，敲开后，里面的墨汁竟还泛着淡粉，正是桃花墨的原色。缸底沉着个小木盒，打开一看，是祖父年轻时的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站在墨香宅门前，手里捧着的，正是这本《桃花墨谱》。

“原来祖父早就来过。”林砚之指尖抚过照片边缘，忽然懂了祖父临终前攥着玉佩的深意——不是要他寻找秘密，而是要他接住这份藏在墨香里的传承。

回苏州那天，林砚之将墨谱和玉佩小心收好，怀里揣着从墨香宅带的桃花墨原料。火车驶过江南的田野，温景明靠在他肩头，看着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拾光阁新记：传桃花墨艺，承春信暖意”。

三个月后，“拾光阁”的门楣上多了块小匾，写着“桃花墨传习处”。林砚之在修复古籍的间隙，会教街坊里的孩子研墨，用的正是按古方复刻的桃花墨，墨锭在砚台里转动时，会透出淡淡的粉，像把春天磨进了时光里。

秋分那天，老周头送来裱好的残笺和墨谱，装裱在同一张宣纸上，旁边配着林砚之补画的桃花。他站在画前，指尖抚过“春信至时，墨香引路”八个字，忽然听见温景明在身后说：“你看，阳光落在墨上，像不像桃花在发光？”

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混着砚台里的墨香，酿成一片暖。林砚之低头笑了，锦囊里的玉佩贴着心口，传来稳稳的暖意。他终于明白，所谓“春信”从不是一封未写完的信，也不是藏在某处的秘密，而是祖辈藏在墨香里的牵挂，是时光里从未断过的暖意，是有人把春天磨成墨，让后来者永远能循着墨香，找到回家的路。

暮色漫上“拾光阁”的窗棂，砚台里的墨汁映着灯影，像盛着一汪不会凉的春。

这不是故事的结束 而是一切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