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了演讲那天，敖丙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领口挺括如他此刻的身姿。他站在升旗台中央，轻风拂过衣摆，衬得整个人愈发挺拔清朗。当最后一个铿锵的音节落下，台下掌声如潮水般涌来。轮到哪吒时，他握着稿子的手紧了紧，刚要开口，脑子里却好像被人抽走了所有字句。他干脆利落地把稿子一扔：“我没那么多道道，就是打算那个市级短跑第一，为咱学校争光。大家说，这够不够风云？”台下顿时炸开了锅，有的人起哄，有的人喝彩，有的人窃笑。交头接耳间，目光里满是看热闹的兴味。

全校师生的投票结果在公示板前揭开，敖丙的名字后面，只比哪吒多出了寥寥几票。待他走回座位时，眼角余光瞥见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偏偏够让离得不远的哪吒隐约听见：“刚刚听敖丙的演讲说，要优化体育锻炼时间，让学习时间更充足呢！”

旁边正弯腰系鞋带的哪吒显然是听见了，半松的鞋带还耷拉在脚踝边，人已经像阵风似的冲到敖丙桌前。“咚”的一声闷响，他那个保温杯重重砸在桌面上，杯盖没拧紧，几滴水珠猛地溅出来，正落在敖丙摊开的笔记本上，那工整的字迹被洇开，瞬间晕染出几朵歪歪扭扭的黑色小花，在白净的纸面上格外扎眼。“呵，学霸就是不一样啊，连踩别人的路都规划得清清楚楚！”哪吒阴阳怪气道。

“不是……不是这样的，哪吒，你听我说，我只是想让时间规划得更加合理……”敖丙望着桌上的水渍，微微蹙起了眉。

“合理？！”哪吒附身逼得更近，运动装上的汗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直往敖丙鼻子里钻，“合着我们这些天天在跑道上刻苦训练在你眼里就是浪费时间呗？”

周遭的同学纷纷转过身来，将这一幕围拢围观。敖丙也搁下笔，耳尖漫上薄红，却并非因害羞而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难道在你心里一定要考第一才算数？”要不是上课铃来得及时，哪吒险些都要把敖丙桌子给掀翻了。听闻上课铃响，哪吒只狠狠地撞了一下敖丙的椅子，便大步回了自己座位上，还刻意地把椅子往远处挪了挪，离敖丙更隔了些距离。

敖丙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滩形状散乱的水渍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案边顿了顿。周遭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像细密的网，缠的人呼吸都滞涩了几分。他终是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叹息里裹着无奈。一道阳光斜斜地从窗棂里挤进来，在他俩中间悄然划下一道界限。那光线亮得有些晃眼，明明是无形的，却像一道清晰的屏障，将彼此的空间分得泾渭分明。一侧是墨香馥郁，清冽中带着书卷的沉静；另一侧却是尘土憨然，裹挟着几分粗粝的烟火气。此刻这两种气息在一处相遇，像是两条本该各行其道的河突然交汇，彼此排斥着，显得格外格格不入，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因此生出了几分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