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讲述简短而克制,只大致勾勒了他们掉落后如何避开几波危险,循着某些痕迹找到这个隐藏入口的过程。
他没提具体细节,也没解释为何对这里如此熟悉。
阿宁没有追问。
穿过最后一段布满湿滑苔藓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从一个狭窄的洞口钻出,脚下是坚实的石板地面。
前方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穹顶式洞窟。
洞窟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数米、完全由某种暗青色金属铸造而成的巨大圆形结构。
由层层嵌套的环形轨道构成,每一层轨道上都镶嵌着密密麻麻、大小均匀乌黑发亮的圆珠,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圆珠可以在轨道上滑动,但似乎被某种精巧的机括限制着位置。
整个结构缓缓自转,在手电光映照下泛着冷冽光泽,像一件精密到极致的仪器,又像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金属算盘?
“穷奇。” 吴邪望着那庞然大物,轻声吐出两个字。
“穷奇?那不是传说中的凶兽吗?” 黎簇愕然。
“这里的穷奇,指的是一种古代极其复杂的机械锁或者阵法枢纽。”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语气里带着罕见的严肃和探究,“每一颗珠子,代表一个变量,一个数。拨动它们,就是在解一道囊括了天文、地理、阴阳、五行、八卦的超级谜题。错一步,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吴邪已经走上前,仰头仔细观察着穷奇的构造和每一层轨道上珠子的初始位置。
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极低,像是在背诵某种口诀:“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庚日失物兑上找,壬癸可在艮上寻……”
随着口诀,他伸出手开始拨动那些沉重冰凉的乌黑圆珠。
每一次推动都极其谨慎,力道、方向、顺序,似乎都经过精确计算。
圆珠在轨道上滑动,发出沉闷而悠远的“咔哒”声,在空旷的洞窟里回荡,仿佛敲击在人心上。
阿宁和黑瞎子一左一右,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也留意着吴邪的动作。
黎簇则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那些珠子移动的轨迹渐渐构成了一幅复杂而玄奥的图案。
当最后一颗珠子被推到预定位置时,整个穷奇猛地一震!所有轨道瞬间停止转动,那些乌黑的圆珠按照特定的排列,在多层环形轨道上,赫然勾勒出了一幅完整立体的八卦图形!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象符号由不同位置的珠子集群清晰呈现!
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共鸣声响起。
穷奇正对着的石壁,在八卦图形成型的刹那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门洞。
门内是一个方形的石室,比外面的洞窟小得多,但异常干净,没有任何灰尘或杂物。
石室四壁光滑,除了正对入口的那面墙上刻满了难以辨识的古老符号外,另外三面墙前,各自立着一尊等人高的石雕。
石雕造型奇特,非人非兽,姿态各异,充满了痛苦与某种诡异的仪式感。
石室顶部,悬挂着三个造型古朴的青铜灯盏,里面还有干涸的灯油痕迹。
吴邪走进石室,目光扫过三面墙前的雕像,又看了看顶部的灯盏,下令:“点亮灯。”
黎簇有些紧张地用打火机点燃了自己面前那个,火焰跳动出昏黄的光晕,王盟和黑瞎子也点亮了另外两盏。
三盏灯齐明的瞬间。
机器运转声从四面墙壁传来!除了刻满符号的那面主墙,另外三面放置雕像的墙壁各自向内旋转,露出了三个更小的门洞!每个门洞后似乎都通往不同的黑暗空间。
吴邪没有去看新出现的门洞,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主墙上那些符号吸引。
他走到墙前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眼神变得极其专注。
阿宁的目光则落到了吴邪的后背上。
他穿着的外套因为之前的折腾有些破损,后颈下方露出一小片皮肤。
她隐约看到了一些线条繁复的纹路?似乎是纹身,又似乎是伤疤愈合后的痕迹,风格竟与墙上那些符号隐隐有相似之处!
“这些符号……是钥匙。” 吴邪转过身面向三人,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做的。黎簇,” 他指向那三尊姿态怪异的雕像,“你去模仿它们的动作。每一个动作,对应墙上一个符号的激活。”
“我?” 黎簇指着自己,看了看那些扭曲得几乎反人类的姿势,头皮发麻。
“只有你能感应到正确的对应。” 吴邪的语气不容置疑,“你背后的东西,和这些符号同源。模仿动作时,你背后的对应位置会疼痛,那就是正确的信号。王盟,” 他看向一直默默跟在最后存在感极低的王盟,“你负责记录黎簇每次疼痛时,墙上对应突起的符号顺序。”
王盟连忙点头,拿出一个小本子和笔。
黎簇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到第一尊雕像前。那雕像单足独立,双臂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角度向后扭曲,头颈仰天,仿佛在无声呐喊。黎簇试着模仿,刚摆出一个大概,后背肩胛骨偏下的位置就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这里!” 他叫道。
王盟立刻看向主墙,果然,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原本平整的符号微微凸起了约一毫米,颜色也变得略深。他迅速记下符号的形状和大概位置。
第二个动作更加诡异,几乎像是整个人被拧成了麻花。黎簇咬牙坚持,后背另一处传来刺痛,对应的符号突起。
第三个动作……黎簇做得极其痛苦,额头冒汗,后背也疼了,但王盟在记录时,似乎因为光线或紧张,看错了墙上微微凸起的符号旁边一个极其相似的干扰纹路,记下了一个错误的变体。
当黎簇模仿完三尊雕像的所有动作,已经累得近乎虚脱,后背更是火辣辣地疼。王盟将记录的九个符号顺序交给了吴邪。
吴邪接过,走到主墙前,深吸一口气,按照王盟记录的顺序,开始用手掌依次按压那些被“激活”突起的符号。
第一个,按下。墙壁内部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第二个,按下。又是一声轻响。
第三个,按下——
“轰隆!”
墙壁猛地一震!紧接着,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密集的“沙沙”声!声音快速充满恶意,是黑毛蛇群移动的声响!
“错了?!” 黑瞎子脸色一变,枪已握在手中。
阿宁的匕首也已出鞘,眼神锐利地扫向声源方向。黎簇吓得腿软。
预料中的黑毛蛇潮并未出现。
恐怖的“沙沙”声在达到顶峰后,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隔,迅速减弱消退,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只有墙壁上因为错误触发而打开的几道细小缝隙,证明了刚才的凶险并非幻觉。
吴邪的身体僵在原地,面对着墙壁,背对着众人。他愣了一秒,仅仅一秒。然后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深得吓人。
他没有看记录错误的王盟,也没有解释为何蛇群没来,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向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黎簇,开口:
“继续。下一个。”
黎簇张了张嘴看着吴邪那双眼睛,所有质疑和恐惧都被堵了回去,只剩下本能地服从。他拖着疼痛疲惫的身体走向下一个雕像。
黑瞎子眉头紧皱,看了看吴邪,又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一直沉默但眼神锐利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那些传来蛇群声响方向的阿宁。
最终在经历了又一轮痛苦的“模仿秀”和更小心的记录后,正确的符号顺序被找到。
当吴邪按下最后一个符号时,主墙正中央,无声地滑开了一道门。
门后是向下延伸的台阶,寒气森森。
众人鱼贯而入。台阶盘旋向下,空气越来越冷,带着奇异的金属和臭氧混合的气味。
吴邪走在最前面,阿宁紧随其后。
在狭窄的台阶上,吴邪忽然微微侧头,用只有身后阿宁能听到的如同气息般的声音问道:
“是你操控了蛇群?”
他的语气像是一种确认,带着了然和探究。
阿宁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同样用气音回应,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嘲和一丝荒谬:“吴邪,我就是被蛇咬‘死’的。” 她特意加重了“死”字,“总不能被咬死第二回吧?”
她顿了顿,侧目瞥了一眼吴邪紧绷的后颈,继续道:“它们要听我的,我有什么办法?”
这话看似否认,实则承认了她与蛇群之间那诡异而无法解释的联系。不是操控,更像是一种……威慑?或者,某种基于她特殊状态的“豁免”乃至“命令”?
吴邪没有再问。他点了点头,仿佛这个答案早在他预料之中,又仿佛这个答案引出了更多更复杂的谜题。
他顶了顶腮帮子,不知在想什么,继续向下走去。
阿宁跟在他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匕首柄。
她能感觉到从踏入古潼京开始,不,或许从她在沙漠中醒来开始,她身上发生的“异常”就不仅仅是跨越十年光阴那么简单。
与蛇类的诡异亲和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而吴邪,这个看似掌控一切的男人,似乎正有意无意地,将她这枚“变数”,也一步步引入他那庞大而危险的棋局深处。
台阶仿佛没有尽头,通向古潼京更核心也更未知的黑暗。
身后的黑暗中,隐约传来黑瞎子低声对黎簇解释“黑飞子”和黑毛蛇关系的声音,以及黎簇压抑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