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稳住身形半跪在地,手电光迅速扫向四周。
光线所及之处映照出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他们落在一个更加宽阔但高度更低的地下空间。
脚下和四周的墙壁、甚至头顶残存的管道上,到处都覆盖着一层又一层半透明、泛着暗黄或灰白色光泽的……蛇蜕皮!大小不一,大的有碗口粗,小的也有手指粗细,层层叠叠,如同一个巨大的虫巢内部。
空气里弥漫浓烈带着腥气的蛋白质腐败味道,还有深入骨髓的阴冷。
温度比上一层骤降了至少十度,呵气成雾。
“嘶……” 黎簇被摔得七荤八素,刚想挣扎着爬起来,后背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蜷缩成一团,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这次的痛不再是隐隐的针刺感,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脊椎骨里破体而出的撕裂痛楚!他控制不住地发出压抑的痛哼。
“别乱动!” 黑瞎子已经来到他身边,一手按住他肩膀,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在他后背心某处穴位用力一拍!
“呃——呕!” 黎簇只觉得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喉头,哇地一声,竟然从嘴里吐出一小截暗红色、干枯扭曲如同树根般的东西,落在地上还微微扭动了一下,随即不动了。
“蛇柏的触须根……” 黑瞎子用脚尖拨弄了一下那东西,眉头紧锁,“这东西什么时候钻进去的?刚才在上面?”
黎簇吐完之后背上的剧痛神奇地消退了大半,只剩下阵阵酸麻。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截诡异的东西,又感激又后怕地看了黑瞎子一眼。
阿宁没管他们,她的注意力被手电光扫过的另一个角落吸引了。
那里影影绰绰,似乎……坐着很多人?
她将光束聚焦过去。
只见在堆积的蛇蜕和残破设备之间靠着冰冷的墙壁或坐或靠,有十几个人影。
他们穿着老旧的工装或研究服,身上落满了灰尘和碎屑,姿态各异,有的低着头,有的仰面靠着,共同点是脸色死灰般的苍白,也没有任何呼吸的起伏。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时间在他们身上定格。
“尸体?” 黎簇也看到了,声音发颤。
阿宁谨慎地靠近几步,手电光在一张张灰败的脸上掠过。
这些人面部肌肉僵硬表情却并不安详,有的还保持着某种惊恐或痛苦的扭曲。
他们的眼睛即使在手电直射下也呈现出仿佛覆盖了一层灰白薄膜的状态,瞳孔几乎看不见。
“不太对劲。” 阿宁低声道。作为经验丰富的探险者,她见过太多尸体,但眼前这些“人”的状态,给她一种极其别扭的感觉。太“完整”了,在这种蛇蜕遍布潮湿阴冷的环境里没有明显的腐烂迹象,也没有被蛇类或虫鼠啃噬的痕迹。
她蹲下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防风打火机,点燃将微弱的火苗缓缓靠近离她最近的一具“尸体”的手背。
火苗带来的微弱热量刚刚触及那冰冷灰白的皮肤。
那只僵直的手,几根手指,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阿宁瞳孔骤缩,猛地撤回打火机,同时身体向后急退!
“冬眠?” 她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立刻被否定。
没有生物是这样“冬眠”的。
仿佛是触发了某种开关,随着她这一退,那些原本如同蜡像般静止的“人”开始有了更明显的动作!
缓慢转动脖颈抬起手臂,甚至试图从倚靠的状态站起来!
他们的动作充满了不协调感,关节仿佛生了锈,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而他们那双覆盖着灰白薄膜的眼睛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隐隐反射出一点幽绿的光芒,死死锁定了阿宁三人所在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堆积的蛇蜕后面转了出来。
吴邪。
他身后还跟着他的伙计王盟。
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狼狈,衣服多处破损,脸上也有擦伤,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沉静得可怕。
他没有看那些正在“苏醒”的怪物,目光径直落在阿宁身上,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会用这种方式“唤醒”它们。
阿宁迎上他的目光,心脏猛地一沉。
又是这样。
他明明先一步下来,却隐藏在一旁,直到她把“危险”触发,他才出现。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甚至利用他人的行为模式……
“你又来了。” 阿宁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种布局者居高临下的姿态。
吴邪没有回应她的讽刺,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动作越来越流畅、喉咙里开始发出“嗬嗬”怪响的怪物,又看向捂着后背、惊骇地看着那些“人”的黎簇,最后回到阿宁脸上,淡淡开口:“别管它们,跟我来。它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至少现在不是。”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些动作越发敏捷的灰白人形,并没有第一时间扑向阿宁或吴邪,而是如同被某种无形的指令引导,摇摇晃晃朝黎簇围了过去!它们的眼睛死死盯着黎簇,尤其是他的后背,喉咙里的嗬嗬声变得更加急切。
黎簇吓得魂飞魄散,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
“黎簇!低头!” 黑瞎子厉喝一声,手中多了一根从旁边扯下来的锈蚀铁管,猛地挥向一个已经扑到黎簇近前伸出枯爪的怪物!
“砰!” 铁管砸在怪物肩膀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怪物只是踉跄了一下,竟似毫无痛觉,继续向前抓挠!
混乱中,一条隐匿在蛇蜕堆里通体漆黑头部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小蛇,如同黑色的闪电骤然弹射而起,精准地咬在了黎簇因为躲避而裸露出来的后脖颈皮肤上!
“啊!” 黎簇只感到脖子一凉,随即一阵微麻。
“黑毛蛇!” 黑瞎子脸色一变,想去抓,但那小蛇一击得手,立刻松口,细小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钻进了旁边厚厚的蛇蜕层消失不见。
被咬的地方迅速鼓起一个红肿的小包,微微发烫。
黎簇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摇晃旋转。
那些扑来的灰白怪物、挥舞铁管的黑瞎子、冷眼旁观的吴邪、持刀戒备的阿宁……他们的身影都变得模糊扭曲。
紧接着,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冲进他的脑海!
昏暗的实验室,穿着白大褂、神色焦虑的外国科学家,还有……一个穿着旧式军装、背影挺拔、气势沉稳如山岳的男人。
他们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手里拿着试管和文件……画面一转,某个科学家神情癫狂,眼珠凸出,手臂上青筋暴起,皮肤下仿佛有东西在蠕动,他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将一支血清狠狠扎进另一个挣扎的研究员脖子……惨叫,鲜血,更多的混乱……最后是沉重的铁门轰然关闭的声音,和门外绝望的拍打、哀嚎……
这些画面真实得可怕,仿佛他亲身经历,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恐惧、绝望、疯狂、冰冷。
“黎簇!黎簇!” 黑瞎子的喊声和摇晃将他从幻象中粗暴地拉回现实。
黎簇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冷汗浸透了衣服,脖子上的红肿处传来阵阵灼痛。
他看向吴邪,后者正用仿佛早知如此的眼神看着他。
“走!” 吴邪不再耽搁,率先朝着一个尚未被怪物完全堵死的通道口冲去。
那里似乎通往更深处。
阿宁一把拉起还在恍惚的黎簇紧跟其后。黑瞎子断后,用铁管和精准的踢击勉强阻挡着追来的怪物。
一行人仓皇逃离这个布满蛇蜕和“活尸”的恐怖墓室。
在曲折的通道里狂奔了一阵,确认暂时甩开了那些东西,才敢停下来喘息。
黑瞎子喘着气,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黎簇,又看看吴邪,叹了口气,对黎簇解释道:“上面那些东西,不是什么古尸复活。他们是当年这里的……工作人员,或者实验体。被一种叫黑毛蛇的东西寄生,或者说是共生。黑毛蛇的毒素会影响神经系统,让人变得……像那样,动作僵硬,感知异常,嗜血,但又有某种诡异的生存形态。因为被寄生后动作古怪,像会飞的僵尸,道上有人叫它们黑飞子。”
“黑毛蛇……钻进我身体了?” 黎簇摸着脖子声音发抖。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幻象,那难道就是黑毛蛇带来的记忆?
“不一定钻进身体,可能只是注入了一点毒素和信息素。” 黑瞎子拍了拍他肩膀,“你看到的那些画面,可能是当年这里某个被寄生者的记忆碎片,通过黑毛蛇的毒素传递给了你。这玩意儿邪性得很。”
吴邪靠在对面的墙壁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平复呼吸,又似乎在思考。
听到黑瞎子的解释,他点了点头。
阿宁则冷冷地看着吴邪。
她想起刚才黎簇被咬后恍惚的样子,想起吴邪那毫不意外的眼神。
黑毛蛇的出现,黎簇的“看见”,恐怕也在他的计算之内。
用这种方式,让黎簇“亲身”接触当年的片段,加速他对古潼京秘密的理解和……融合?
吴邪对黎簇的“培养”或“利用”,已经深入到了骨髓和神经层面。
这个男人,为了他的目标,到底还有什么是不能拿来当棋子的?
通道前方一片黑暗,不知通向何处。
身后隐约还能听到那些“黑飞子”迟缓却执着的脚步声和嗬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