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个又一个布满锈蚀机器和倒塌货架的空旷车间,攀爬过锈迹斑斑、吱呀作响的铁梯。
就在阿宁开始怀疑这迷宫是否有尽头时,走在前面的黑瞎子忽然蹲下身,手电光柱聚焦在地面一层均匀的灰尘上。
“看。” 他用手指虚点。
灰尘上,清晰地印着一个脚印。
鞋码不小,花纹是常见的军靴底,边缘清晰,几乎没有被后续落下的灰尘覆盖。
最关键的是,在这个几乎完全静止的封闭环境里,这个脚印周围的灰尘分布,与其他地方那些陈年积灰截然不同。
“刚留下的。不超过半天。” 黑瞎子判断道,声音里没了平时的戏谑,多了几分凝重,“除了我们,这里还有客人。”
阿宁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黎簇则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又往阿宁身边靠了靠。
是谁?吴邪?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们更加警惕地前进。
不久后,在一间看似配电室的房间里发现了另一个异常,房间中央的地面上有一个厚重的锈蚀圆形铁制井盖,边缘有近期被撬动过的痕迹,此刻虚掩着,露出下面黑洞洞的空间。
阿宁没有犹豫,上前用匕首撬开井盖,用手电向下照了照。
下面似乎是个垂直的管道或竖井,深不见底,但有锈蚀的铁梯固定在井壁上。
“我先下。” 阿宁说着,就要往下跳。
“等等。” 黑瞎子拦住她,指了指竖井口边缘一处不太明显的摩擦痕迹,又看了看井盖内侧几个模糊的指印,“下面可能不太平。我断后,让小朋友先下,你中间,万一有事,前后都能照应。”
他说着,不等黎簇反对,直接揪住少年的后领,像拎小猫一样把他拖到井口。
“喂!黑爷!我……” 黎簇抗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黑瞎子毫不客气地一把推了下去!
“啊——!” 短促的惊叫在竖井里回荡。
阿宁瞪了黑瞎子一眼,但没说什么,紧随其后,敏捷地抓住铁梯,迅速下滑。
黑瞎子嘿嘿一笑,也跟了下来。
竖井比预想的深,井壁湿滑,铁梯不少地方已经锈蚀松动,攀爬需要格外小心。
下降了约莫十几米,脚下传来黎簇落地的闷响和咳嗽声。
他们落到了另一个封闭空间。
这里似乎是一个更下层的仓库或小型实验室,比上层更加潮湿阴冷,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霉味和类似福尔马林又混合了铁锈的古怪气味。
黎簇一落地,就忍不住“嘶”地抽了口冷气,下意识地用手去揉自己的后背。
从被蛇柏拖拽开始,他背上的那片诡异图案所在的位置,就一直隐隐作痛,此刻在这阴冷潮湿的环境里,那疼痛感似乎加剧了,像是有细针在里面轻轻扎刺。
“怎么了?” 阿宁注意到他的异样。
“背……背上有点疼。” 黎簇皱着眉。
黑瞎子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掀起黎簇的后衣领看了一眼,动作快得黎簇没反应过来,然后伸手隔着衣服在他背心图案的大致区域按揉了几下。
他的手法很奇特,力道不轻不重,指尖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和热度。
“肌肉紧张,神经牵扯。跟这里的环境压力,还有你身体里那东西的活跃度可能有关。” 黑瞎子一边按一边说,语气难得正经,“放轻松,别老想着它。越想越疼。”
说来也怪,被他按了那么几下,黎簇背上的刺痛感真的缓解了不少。
他有些诧异地看了黑瞎子一眼,这老不正经的,居然还有这一手?
阿宁则趁着这个空档,迅速检查了这个新房间。
房间不大,堆放了一些蒙着防尘布的箱子和废弃的仪器。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她很快发现角落一张覆满灰尘的工作台上,有两个明显被擦拭过的圆形印记,看大小像是水杯或饭盒的底。
旁边地上,还有几枚相对清晰的脚印,与上面发现的军靴印类似,但旁边还有一双鞋码较小、花纹不同的脚印。
“吴邪,还有一个……可能是王盟。” 阿宁判断。
王盟是吴邪那个存在感不高但似乎一直跟着他的伙计。
黑瞎子也走了过来,用手电仔细照射墙壁。在一面靠近通风管道的墙壁上,他发现了几个奇怪的印子,不是脚印,而是……手掌印?
掌印印在积灰的墙壁上,轮廓清晰得诡异。更诡异的是掌印的形状,手指异乎寻常地长,而且……只有四根手指!大拇指的位置是空的!
“四指……” 黑瞎子盯着那掌印,墨镜后的眼神变得极其深邃,低声自语,“张家人……”
黎簇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黑瞎子摇摇头,没解释,但显然对这个发现极为重视。
黎簇这时也被房间里另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半埋在角落杂物堆里造型古朴的金属小匣子,表面镶嵌着几颗已经黯淡无光、但切割方式奇特的宝石。
他想起马老板的疯狂,好奇心驱使他走过去,费力地扒开杂物,将小匣子掏了出来。
匣子没有锁,他轻易打开。
里面铺着褪色的绒布,绒布上躺着一枚鸽子蛋大小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流转着暗红色光晕的宝石!正是马老板念念不忘、甚至因此丧命的那种!
“宝石!” 黎簇惊呼。
黑瞎子和阿宁立刻看了过来。
黑瞎子走上前,接过宝石,对着手电光仔细观察。
宝石内部似乎有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絮状物在缓缓流动……不,不是絮状物!凑近细看,那竟然是一条蜷缩在宝石核心微小得几乎看不见、通体暗红的……小蛇?!它仿佛在沉睡,又仿佛与宝石融为一体。
“嘶……这东西……” 黑瞎子咂咂嘴,眼神里闪过惊讶和了然,“有点意思。”
他毫不犹豫地将宝石连同匣子一起,塞进了自己那个看起来不大却仿佛什么都能装下的破旧背包里。
“你干嘛?” 黎簇问。
“上交国家。” 黑瞎子面不改色,说得正气凛然。
一直冷眼旁观的阿宁闻言,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东西到了你黑瞎子手里,还有上交的可能?” 她斜睨着他,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骗骗小孩子得了。”
黑瞎子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无奈地看了阿宁一眼。
这位姑奶奶复活之后,不仅身手更利索,拆他台的功夫也是直线上升。
他摸摸鼻子,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
黎簇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另一个发现吸引,房间靠墙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金属箱子,样式很老,但密封性看起来极好,上面有外文标识和一个手动摇柄。
他认出那是一种老式需要机械发条或手动发电驱动的录音设备。
“录音机!” 黎簇有些兴奋,经历了这么多,任何可能记录信息的设备都显得弥足珍贵。
黑瞎子也来了兴趣。
他走到箱子前,检查了一下接口和摇柄,然后……在黎簇和阿宁略带惊讶的目光中,从他那哆啦A梦似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巧的手摇式微型发电机,以及几截电线!
阿宁的眼神在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上多停留了两秒,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黑瞎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背包,一副“这是我的命根子你别想打主意”的表情。
阿宁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翻了个白眼。
黑瞎子嘿嘿一笑,麻利地将发电机和录音机连接好,然后将摇柄递给黎簇:“来,小朋友,表现的时候到了。用点力,转快点。”
黎簇接过摇柄,深吸一口气,开始拼命转动。
起初很吃力,但随着发条上紧,摇柄渐渐变得轻松,录音机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哒声和老旧电路接通的细微嗡鸣。
“滋啦……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后,录音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的是带口音的英语,语速很快,充满了紧张和恐惧:
“……样本活性异常!重复,样本活性超出预期!注射血清无效!实验体……实验体开始出现不可控畸变!请求立刻终止……”
话音未落,另一个更加惊慌失措的声音插了进来,同样是英语,但口音不同,似乎是个年轻人:
“不!汉斯博士!血清……血清被抢走了!是那个姓张的守卫!他抢走了最后一份血清!他疯了!”
“什么?!拦住他!啊——!”
紧接着,录音机里爆发出混乱的尖叫、奔跑声、东西被撞倒的巨响,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和咀嚼声!
“砰!” 似乎是枪响。
“快跑!离开这里!把门封死!永远别再打开!”
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过后,录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电流滋滋声。
黎簇停下摇动,脸色发白,手心里全是冷汗。
黑瞎子和阿宁的脸色也异常凝重。
录音里透露的信息量巨大,血清、被抢、姓张的守卫、实验体畸变、封死……
“看来当年这里发生的,不是什么友好合作。” 黑瞎子沉声道。
就在他们消化这段恐怖录音时,一种奇怪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
这个房间里……好像不止他们三个人。
一种毛骨悚然的被注视感,仿佛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或者就在他们身边的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正冰冷地凝视着他们。
阿宁的匕首已经出鞘,黑瞎子也将手按在了腰间。
黎簇紧张地四处张望,后背的刺痛感似乎又隐隐传来。
“先离开这里。” 阿宁当机立断。
他们朝着房间另一头一扇紧闭的铁门走去。门边靠墙放着几个高大的铁皮柜。
黑瞎子示意黎簇和他一起,试着推开柜子,看看后面或者下面有没有其他通道。
黎簇依言上前,手刚搭在冰冷的柜壁上,用力一推。
脚下一整片地面毫无征兆地猛然塌陷!
失重感瞬间袭来!尘土、锈渣、破碎的杂物劈头盖脸地砸下!黎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就跟着崩塌的地板直直坠落下去!
“黎簇!” 阿宁反应极快,在塌陷发生的瞬间就试图去抓他,但脚下也无处借力,只能跟着一起下坠。
黑瞎子骂了一句,身体却异常灵活地在空中调整姿态,同时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固定物,但周围只有同样在坠落的碎石和断裂的钢筋。
急速下坠的黑暗混合着灰尘和绝望的气息在三人耳边环绕。
“砰!”
重重的落地声和杂物砸落的声音在下方更深的黑暗中接连响起,随后,一切再次被无边的寂静笼罩。
只有灰尘还在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