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黑瞎子交手不过短短十几息,等阿宁再回头时,吴邪刚才被困的那个方向,除了几截被斩断后仍在微微扭动的九头蛇柏残肢,以及沙地上被拖拽出的杂乱痕迹外,哪还有半个人影?
那个邪门的家伙,又消失了!就跟在沙漠里一样,神出鬼没,永远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干什么,把人当棋子扔进险境,自己先一步踏入更深的未知。
阿宁心头那簇火苗“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抱臂看戏的黑瞎子,对方回给她一个无辜又欠揍的摊手表情。
没时间耽搁。黎簇被拖走的方向,沙地上的裂缝正在缓缓合拢,那小子惊恐的呼救声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走!” 阿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再犹豫,纵身一跃,朝着那条即将消失的地缝扑去!身影瞬间没入黑暗的沙土之中。
黑瞎子“啧”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没看到更多好戏,但动作却一点也不慢,紧随其后也钻进了地缝。
下坠的感觉持续了几秒,预想中被沙土掩埋的窒息感并未到来。
身下一空,紧接着是重重摔落在某种坚硬、冰凉、带着铁锈和灰尘气味的东西上。
阿宁反应极快,落地瞬间就势一滚,卸去力道,同时匕首已经横在身前,警惕地扫视四周。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头顶那条正在迅速被流沙重新封堵的裂缝透下几缕微弱的月光。
但借着这点光,也能看清他们所处是一个空旷充满工业气息由巨大管道构成的巨大空间!
脚下是锈迹斑斑焊接着粗大铆钉的金属地板,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管道和已经碎裂大半的防爆灯罩。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铁锈和陈年机油的怪味。
四周堆放着一些覆满沙尘看不清原貌的机器残骸和集装箱。
这里……竟然是一座被沙漠掩埋的工厂?!
“噗通!” 旁边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和一声闷哼。
“咳咳……这什么鬼地方?” 黎簇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他也摔了下来,就在阿宁不远处,正狼狈地爬起来。
还没等三人喘口气,那条即将闭合的裂缝处传来如同无数条蛇鳞摩擦的沙沙声!几条粗壮黝黑的九头蛇柏藤蔓,顺着裂缝追了进来!
“关门!” 阿宁厉喝,目光瞬间锁定不远处一扇锈蚀严重的铁皮大门。
黎簇离门最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过去。黑瞎子动作更快,一个箭步上前,与黎簇合力,用肩膀死命顶住那扇沉重的铁门,咬牙发力!
在几条藤蔓即将钻入时候铁门被两人硬生生合拢!一条探入半截的藤蔓被门缝狠狠夹住,疯狂扭动,暗红色的“汁液”溅射在铁门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但终究没能突破。
门外传来藤蔓疯狂撞击铁门的闷响以及刮擦声。
但这座工厂的金属结构显然异常坚固,门只是微微震动,并未被破开。
三人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铁门,剧烈喘息。
黎簇腿一软,直接滑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半天回不过神。
阿宁则迅速平复呼吸,开始打量这个意外的避难所。
黑瞎子也在四处观察,手指抹过墙壁上的铁皮,蹭下一层厚厚的铁锈和灰尘。
“全是铁皮。” 黑瞎子低声道,敲了敲墙壁,发出沉闷的回响,“厚度不一般。这地方……像是专门为了防备外面那种东西建立的。”
阿宁走到一面相对完好的墙壁前,用手电照射。
铁皮上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喷漆标记,是数字和字母的组合,风格很老旧,有些是中文,有些像是……俄文?还有褪色的危险标志。
“古潼京……零五六工程……” 阿宁辨认着几个较大的字迹,眉头紧锁。
她又照向地面和周围的机器残骸,在一些覆盖物较少的地方,能看到散落的文件纸页、生锈的仪器零件,甚至还有几个印着外文的木箱。
“外国人在这里挖东西。” 黑瞎子也发现了线索,他踢开一个半掩在沙土里的箱子盖,里面露出一些奇形怪状、像是钻探或采样用的工具,上面刻着的铭文并非中文。“看样式和磨损,年代不近,至少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冷战时期?”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古潼京的神秘,看来远比民间传说的“宝藏”或“古城”要复杂。
这里曾经有过一个规模不小带有明显目的性的工程,参与者可能不止一方,而他们要挖掘或研究的对象,显然不是普通矿物。
“去找吴邪,顺便弄清楚这里怎么回事。” 阿宁决定道。
吴邪虽然自己溜了,但以他的行事风格,很可能也是被引向了这座地下工厂的某个关键区域。
三人开始在这座寂静得可怕的废弃工厂里探索。
空间比预想的更大,结构复杂,如同迷宫。
到处都是锈蚀的管道、阀门、控制台,以及积满灰尘的车间。
许多地方有明显的暴力破坏痕迹,像是经历了一场混乱的撤离或冲突。
黎簇紧紧跟在阿宁身边,经历了刚才的生死一线,他对阿宁的依赖和信任达到了顶峰。
尤其在面对总是笑眯眯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危险感的黑瞎子时,黎簇下意识地把阿宁当成了护身符和安全区。
黑瞎子似乎对逗弄这个吓破胆又强装镇定的少年很有兴趣,时不时用轻飘飘的语气点评一下周围环境有多适合“藏尸”,或者某个黑暗的角落“好像有东西在动”,每次都把黎簇吓得一激灵,换来阿宁警告性的一瞥。
在一间看起来像是资料室或办公室的房间里,他们找到了更多线索。
房间里的铁皮柜大多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地上散落着大量泛黄的文件纸。
黎簇眼尖,发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矮柜居然还上着一把老式的黄铜锁。
他想起吴邪之前教过的一些小技巧,从旁边散落的电线里抽出几根铜丝,笨拙但执着地开始捅锁眼。
黑瞎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没有帮忙的意思。阿宁则守在门口,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咔哒”一声轻响,锁居然真的被黎簇捅开了!他脸上露出一丝小小的得意,但很快被柜子里的东西吸引。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摞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最上面一份的封皮上,用毛笔写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字,张启山。
“张启山?” 黎簇念了出来,不明所以。
黑瞎子走过来,拿起那份文件,翻开看了看里面的内容,多是工程进度报告和人员名单,夹杂着一些地质分析,眼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张启山……张佛爷。” 黑瞎子将文件放回去,语气带着一丝感慨,“这位爷可了不得。没想到他的手也伸到过这里。看时间,应该是……接手或者清理了之前那帮外国人的烂摊子?有意思。”
阿宁对“张启山”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似乎是道上一位传奇色彩极浓的人,跟九门关系匪浅。
她没多问,注意力被黑瞎子拉开另一个抽屉的动作吸引。
那个抽屉里没有文件,只有几个密封的玻璃试管,以及一把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枪,旁边还有两盒同样保存完好的子弹。
枪是经典的托卡列夫TT-33,虽然年代久远,但保养得极好,黑黝黝的枪身泛着冷光。
黑瞎子拿起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枪膛和弹匣,又掂了掂那两盒子弹,然后……他只把枪揣进了自己怀里,子弹?看都没多看。
阿宁:“……”
她径直走过去,一言不发,将两盒子弹全部拿走,塞进自己的战术背心口袋。
动作干脆利落。
黑瞎子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没说话。
三人继续深入。
黎簇有了“开锁”的成功经验,又见阿宁连黑瞎子的“战利品”都敢直接拿,胆子似乎大了那么一点点。
面对黑瞎子又一次“善意”的恐吓,指着一条黑暗的通道说“那边血腥味很浓哦”,黎簇竟然梗着脖子,小声顶了一句:“有、有阿宁姐在,不怕你。”
黑瞎子乐了,推了推墨镜,刚想再逗他两句。
一直沉默走在前面探路的阿宁,忽然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
“吴邪的身手,是你教的吧?”
黑瞎子准备逗黎簇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转过头,看向阿宁挺拔而透着不耐烦的背影,扯了扯嘴角,没否认:“算是吧。他以前那把贴身的匕首,还是我送的。”
他语气里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嘚瑟,那匕首的风格确实很“黑瞎子”,诡异、刁钻、擅长贴身致命。
阿宁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手电光扫过黑瞎子那张带着欠揍笑容的脸,又扫过他怀里刚到手的老枪,最后落回他脸上,红唇吐出更加刻薄的评价:
“怪不得那么菜。”
黑瞎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推墨镜的手停在半空。“菜……菜吗?” 他试图辩解,“自保……对付一般情况,没问题吧?他主要是脑子和……”
“只是比起我这种从小在裘德考手下、被当成杀人工具训练出来的雇佣兵来说,可能不是对手,是吧?” 阿宁打断他,替他把没说完的“客气话”补全了,语气里的冷意能冻死人。
黑瞎子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他能感觉到,这位宁老板现在的火气,比古潼京正午的太阳还毒。
看来吴邪那小子在沙漠里没少折腾,把这位“故人”的耐心彻底耗尽了。
他识相地选择了闭嘴,并且决定暂时顺着这位明显处于爆炸边缘的女煞星的毛摸。
“咳咳,” 黑瞎子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出一个“诚恳”的笑容,“对啊,宁老板您说得对。所以现在不是有您了吗?以后您教,指定比我这半吊子教得厉害!吴邪那小子有福了!”
他本以为这是个高明的马屁,既能平息阿宁的怒火,又能暗戳戳点明她和吴邪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谁知阿宁听完,眼神不仅没缓和,反而“唰”地一下变得更冷。
“我教?” 阿宁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荒谬至极的怒火,“我凭什么教他?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嫌他坑我坑得不够?”
她狠狠瞪了黑瞎子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不会拍马屁就别拍!然后转身,步伐带着压抑不住的暴躁,继续往前走去,手电光柱在锈蚀的管道和墙壁上扫得飞快。
黑瞎子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看了一眼旁边憋着笑又不敢笑表情古怪的黎簇,无奈地叹了口气。
得,马屁拍马腿上了。
这位宁老板的火气,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了。
吴邪啊吴邪,你到底在沙漠里对人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
他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