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子水浸透衣衫,拖拽着沉重的疲惫和未散的硝烟味。
阿宁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一股狠劲硬拖着旱鸭子黎簇跟着吴邪游过了那片看似不大实则暗流涌动的海子。
当三人湿淋淋地爬上对岸时,肺部火辣辣地疼,四肢灌铅般沉重。
眼前是完全陌生的景象。
一片布满嶙峋怪石和沙土混合的谷地。
月光在这里似乎更加惨淡,勾勒出周围扭曲岩石的狰狞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混杂水汽和某种……硫磺的气息。
黎簇本来很生气关根不是关根而叫吴邪,但现在累得要死,还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这是哪儿?” 黎簇瘫在地上,咳出几口水,惊魂未定地问。
吴邪撑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眼神锐利如鹰。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普通沙漠。” 他的声音带着水汽,“海子下面有暗流,把我们带偏了方向。这里……可能是地图上没有标记的盲区,也可能是……”
他话没说完,阿宁已经站了起来,迅速拧干头发和衣角的水分,同时将别在腰间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动作迅捷而专业,眼神如同扫描仪般掠过每一块岩石阴影和地面起伏。
她的动作顿住。
脚下坚实的沙土地面,传来一种……蠕动感?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沙层之下,缓慢坚韧地穿行生长。
“地下有东西。” 阿宁低声道,身体瞬间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匕首反握在手。
吴邪和黎簇也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黎簇吓得又想往阿宁身后躲,被吴邪一把按住肩膀。
蠕动感越来越明显,范围似乎在扩大。
紧接着,在他们周围几处沙地上,沙土开始不自然地拱起,裂开细缝,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下面钻出来!
月光下,几条粗壮、黝黑、布满粗糙鳞片状纹路的“藤蔓”般的东西,猛地破沙而出,顶端却带着如同骨质般的刺,在空中如同嗅探的毒蛇般缓缓摆动,姿态诡异而充满威胁。
阿宁瞳孔骤然收缩!
这东西……虽然颜色更深,质地看起来更古老粗糙,但那独特的形态和攻击性……
她挥动手中的匕首,寒光一闪,精准地斩断了正悄无声息卷向她脚踝的一截“藤蔓”!
断口处没有流出汁液,反而像干枯的皮革,断面呈现暗红色。
被斩断的“绳索”落在地上,依旧扭曲了几下才不动。
阿宁用匕首尖挑起那截东西,凑到眼前仔细一看,又迅速扫视周围那些破土而出、越聚越多的诡异“藤蔓”,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九头蛇柏?” 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和荒谬,“这不是……七星鲁王宫的东西吗?怎么会在这里?!”
她对这玩意儿记忆深刻。
当年在鲁王宫,这东西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盗墓贼和考古队员,坚韧无比,力大无穷,还能分泌腐蚀性液体,是极度危险的墓穴守护者。
可那是山东,是地下溶洞,这里是西北沙漠深处,古潼京的边缘!
吴邪显然也认出来了,“果然……连这种东西都出现了……”
话音未落,那些破土而出的九头蛇柏藤蔓似乎被阿宁那一刀激怒,嗅到了活人气息,陡然加快了速度,如同无数条黑色的毒蟒,从四面八方朝着三人席卷而来!速度奇快,带起阵阵腥风!
“小心!” 吴邪厉喝,同时拔出自己的匕首,挥刀格开一条卷向他脖子的藤蔓,锋利的刀刃与藤蔓摩擦发出古怪声响,只留下浅浅白痕!
这些沙漠里的九头蛇柏,似乎比鲁王宫的更加坚韧!
黎簇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两条藤蔓分别缠住了脚踝和腰部,巨大的力量瞬间将他拖倒在地,朝着沙地裂开的深处拽去!
“黎簇!” 吴邪想去救,却被另外几条藤蔓死死缠住手臂和腿部,一时间挣脱不得。
阿宁动作最快,在藤蔓袭来的瞬间已经向后急退,同时手中匕首化为一片寒光,精准地切断了几条试图靠近的藤蔓尖端。
但藤蔓数量太多,斩之不尽,而且力大无穷。
她看到黎簇被拖走,吴邪也被困住,眼中寒光一闪,就要不顾一切冲过去先救离她更近的黎簇。
就在她身形将动未动的刹那。
一只手掌悄无声息地搭在了她的右肩上。
没有杀气,没有风声,甚至没有体温的明显变化,就那么凭空出现,如同鬼魅。
阿宁浑身汗毛倒竖!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九头蛇柏和救援上,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能如此近身!
阿宁握刀的右手手腕一翻,锋利的匕首刃口以一个极其刁钻狠辣的角度,反向朝着自己肩膀后方那只手的主人肋下要害划去!同时左肘带着全身力气,狠狠向后顶撞!
这一下反击,快、准、狠,完全是生死搏杀中千锤百炼出的本能,不留任何余地。
那只手的主人反应更快!
搭在她肩上的手如同触电般缩回,同时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匕首划割。
阿宁的左肘也撞了个空,只扫到了一片柔软的衣料。
一击落空,阿宁顺势旋身,匕首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直刺对方咽喉!对方却不退反进,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向她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并指如刀,戳向她腰侧软肋!
两人就在这诡异蠕动的沙地、漫天挥舞的九头蛇柏藤蔓和黎簇惊恐的呼救声中,以快打快,瞬间交换了十几招!
动作快得拖出残影,招式狠辣简洁,没有任何花哨,全是奔着要害去的杀招。
拳脚碰撞的闷响、衣袂破风声、匕首划破空气的锐响混杂在一起,凶险万分。
阿宁越打越心惊。
对方的身手极其高明,不仅反应速度不弱于她,而且招式路数诡异刁钻,滑不溜秋,像是精通某种古老的贴身短打和卸力技巧,每每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她的致命攻击,还能趁隙反击,给她造成不小的压力。
更让她心头火起的是,对方似乎……游刃有余?甚至在交手间隙,还能发出几声闷笑?
又过了几招,阿宁猛地向后撤开两步,拉开了距离。
她没有立刻再攻,而是冷冷地看向那个隐在岩石阴影中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
月光勉强勾勒出对方的轮廓:个子很高,有些瘦削,穿着一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防风服,头上扣着一顶帽檐破损的沙漠帽,脸上似乎还贴着乱七八糟的胡子,看不清具体样貌。
但那种滑不溜秋的打法,那种即使在生死搏杀中依旧透出的“神经病”的气质……
阿宁眯起眼睛,手中匕首垂下,但全身肌肉依旧紧绷。
“黑瞎子。” 她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笃定和压抑的怒火,“别装了。”
阴影中的人影动作一顿。
随即,一阵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响起:“嘿嘿……阿宁老板,好眼力啊。”
那人抬手,慢悠悠地摘下了那顶破帽子,又扯掉了脸上贴着的明显是伪装的假胡子,露出了一张瘦削但五官清晰的脸。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他嘴角那抹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和深不见底的笑容,还有那双即使笑着也仿佛隔着一层雾让人看不透的眼睛。
不是黑瞎子还能是谁?
阿宁看着他这副尊容,再想到刚才那番莫名其妙的偷袭和试探,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吴邪在沙漠里搞风搞雨,拿黎簇当棋子锤炼,把她这个“已死之人”也拖进来当观众兼临时演员,她已经憋了一肚子邪火。
现在好不容易以为到了个清净地方,还没喘口气,先是冒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九头蛇柏,接着又蹦出来个装神弄鬼、一言不合就动手试探的老熟人?
还是黑瞎子这个有名的老泥鳅!滑不溜秋,心思难测,从来只接活儿不看人情的主儿!
“少废话。” 阿宁语气很冲,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寒光闪烁,“你在这儿干什么?刚才那算什么意思?”
黑瞎子嘿嘿笑着,拍了拍身上的沙土,仿佛刚才那场凶险的过招只是寻常打招呼。“没什么意思,就是看看阿宁老板‘死’了这么多年,身手退步没有。现在看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阿宁,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探究,“不仅没退步,好像还更利索了?啧,沙漠果然养人。”
这话听着像是调侃,但阿宁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里的试探。
他在怀疑什么?怀疑她的“复活”?还是怀疑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火气很大,黑瞎子。” 阿宁没接他的茬,直接表明态度,同时用下巴点了点还在九头蛇柏中挣扎的吴邪和快要被拖进地缝的黎簇,“没空跟你打哑谜。要么帮忙,要么滚远点。”
黑瞎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淡了些,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帮忙?帮谁?帮吴邪训练那个小朋友,还是帮你去救那个快要被拖走的小地图?”
他顿了顿,看向阿宁,语气难得正经了一点:“阿宁,听我一句,那小孩儿的事儿,吴邪心里有数。九头蛇柏出现在这儿不寻常,下面可能有更麻烦的东西。吴邪把他扔进去,未必是害他。”
阿宁盯着他,又看看远处已经快要看不见黎簇身影的沙地裂缝,以及虽然狼狈但似乎还在有意识地引导藤蔓并未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吴邪,咬了咬牙。
她知道黑瞎子说的可能有道理。
现在吴邪这疯子,做事从来都带着八百个心眼子。
但这不代表她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尤其还是个半大孩子,被拖进那种鬼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底!
“他的数,是他的数。” 阿宁握紧了匕首,眼神冰冷而坚决,“我的底线,是我的底线。让开。”
黑瞎子看着她摸了摸下巴,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又浮现出来,低声嘀咕了一句:“啧,还是这么认死理……不过,这才像你。”
他没有再阻拦,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目光却意味深长地在阿宁、吴邪以及那片蠕动不止的沙地之间来回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