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绳索深勒进皮肉,篝火跳跃的光芒映照着嘎鲁那张褪去痴傻的脸和他手中那把滴血的怪异短刀。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烟味,还有浓重得化不开的背叛与杀机。
“古潼京……” 嘎鲁弹了弹烟灰,声音平稳,却字字敲在人心上,“我装了这么多年傻子,守着那个疯婆子,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等了又等,就是为了去那里。”
他的目光扫过被绑的众人,最后定格在吴邪脸上。“我知道你有地图,不止是那小孩背上的鬼画符。你手里有真正能找到路的东西。交出来,或者,指出来。”
吴邪被绑着手脚,靠在岩石上,脸色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他没有看嘎鲁手里的刀,也没有看地上痛苦呻吟的马老板,迎着嘎鲁的目光,眼神深邃。
“装傻……守在这里……” 吴邪缓缓开口,声音异常清晰,“知道黎簇背上有图,知道苏日格会处理掉误入者……不是为了黄金,也不是为了普通的探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们是汪家的人。”
“汪家”两个字让苏难的眼神剧烈闪烁了一下,老麦等人则露出茫然和更深的警惕。
黎簇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本能地觉得危险。
嘎鲁抽烟的动作顿了一秒,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愧是吴邪。反应够快。”
他没有否认。
“苏日格也是。” 吴邪继续推断,目光转向苏难,“而你,苏难,一路跟来,看似被马老板雇佣,实则一直在配合、观察,甚至在关键时刻……比如叶枭的死,比如刚才让老麦听嘎鲁的话。” 他声音很轻,却像鞭子一样抽在苏难脸上,“你也是汪家人。你们三个,根本不是什么母子、雇佣关系,而是一支潜伏在这里,等待时机,或者说,等待特定钥匙出现的……先遣队。”
苏难抿紧了苍白的嘴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眼神复杂地看着吴邪,又看看嘎鲁。
嘎鲁冷笑一声,将烟头扔进篝火,发出“嗤”的轻响。“聪明。但那又怎样?现在,告诉我怎么去古潼京。真正的路线。”
吴邪沉默。
“不说?” 嘎鲁眼神一厉,手中的短刀寒光一闪。
他没有走向吴邪,转身走向被绑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剧组三个女孩。
“你要干什么?!” 王导目眦欲裂,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老麦一脚踹倒。
嘎鲁充耳不闻,走到露露面前。
露露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这个她之前还给过水瓶觉得可怜的“傻子”。
“你……嘎鲁……你别乱来……” 露露声音颤抖。
嘎鲁看着她,伸出手用那把锯齿短刀的刀背,拍了拍露露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她尖叫出声。
阿宁靠坐在岩石上,绳索看似牢固地捆着她的手腕,实则内里早已被她用袖中藏着的匕首边缘悄悄磨得只剩几缕。
她的眼神无声地扫过全场:嘎鲁的站位,他握刀的手指力度,苏难微微绷紧的下颌线,老麦等人因贪婪和内讧而分散的注意力,以及那几个汪家核心手下看似警惕实则更关注嘎鲁与苏难争执的瞬间松懈。
当嘎鲁用刀背拍打露露脸颊,那女孩发出短促惊叫时,阿宁体内的某种开关仿佛“咔哒”一声,彻底扳了过去。
十年生死,蛇沼“陨落”,时空错位……重活一次,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这种毫无意义针对弱者的残酷戏码,在自己眼前上演?
去他的潜伏观察,去他的吴邪的狗屁计划。
老娘不伺候了。
就在嘎鲁手腕翻动锯齿短刀寒光即将割向露露手腕筋络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几乎被篝火爆裂声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阿宁一直藏在指间来自吴邪最初给的那把匕首尾端暗槽里的一枚细小钢针!精准地射向嘎鲁持刀手的肘部麻筋!
嘎鲁只觉得右小臂一麻,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和偏差!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阿宁绑着绳索的双手猛地向两侧一分,早已磨损的绳索应声崩断!
她整个人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从地上一弹而起,以更快的速度扑向了距离她最近正因嘎鲁与苏难争执而有些分神的一个汪家手下!
那手下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喉结处便传来一阵冰凉和剧痛,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他腰间的手枪已经到了阿宁手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大部分人的思维还停留在嘎鲁举刀的残忍画面上。
阿宁夺枪、转身、瞄准、扣动扳机,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冷静得如同机器。
“砰!砰!砰!”
三声干脆利落的枪响,撕裂了沙漠的夜空!
第一枪,打在嘎鲁因为手臂发麻而微微下垂、正要再次扬起的短刀上!火星四溅,巨大的冲击力让短刀脱手飞出!
第二枪和第三枪,几乎不分先后分别命中站在嘎鲁侧后方刚刚反应过来要举枪的另外两名汪家核心手下的胸口!两人如同被重锤击中,向后栽倒。
枪声余韵中,阿宁已经调转枪口,指向了刚刚被变故惊得愣住的老麦和其他苏难手下,声音冰冷,没有一丝起伏:“手离开武器,抱头,蹲下。”
她的眼神比沙漠夜晚的风更冷,握枪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
那种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纯粹杀伐果断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瞬间镇住了在场所有心怀鬼胎或不明所以的人。
老麦等人被她眼神一扫,竟生不出反抗的念头,下意识地松开了握刀的手,慢慢蹲下。
直到这时,嘎鲁才捂着发麻的右臂,猛地转过身,颈侧被钢针擦过的血痕渗出细密血珠,他死死盯着持枪而立的阿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怒。
苏难也彻底愣住了,看着瞬间倒下的三名手下和掌控局面的阿宁,脸色变幻不定。
吴邪靠在岩石上,绳索不知何时也已松开,他看着阿宁的背影,眼神充满了然和审视。
他也没想到阿宁会以如此迅猛、直接、甚至有些粗暴的方式破局。
“你……” 嘎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阿宁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枪口微抬,对准他的眉心:“闭嘴。蹲下。”
嘎鲁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眼前这个仿佛换了个人般的女人,他最终还是在极致的屈辱和愤怒中,缓缓屈膝,蹲在了沙地上。
阿宁这才将目光转向地上吓傻了的三个女孩,尤其是手腕已经多了一道浅浅血痕的露露。
“能起来吗?”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不再带着那种刻意保持的疏离感。
露呆愣愣地点点头,在同伴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躲到了阿宁身后的岩石边。
阿宁又看向苏难。
苏难此刻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与她对视,但她没有动手。
局面在短短十几秒内,被阿宁以雷霆手段彻底扭转。
她一个人,一把枪,镇住了全场。
吴邪慢慢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被捆得有些发麻的手腕,走到阿宁身边,看着她冷硬的侧脸,低声道:“……谢了。”
阿宁没看他,枪口依旧稳稳指着嘎鲁和蹲在地上的老麦等人,语气平淡:“不是为你。看那套虐杀把戏不顺眼而已。”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突然爆发的战斗力,但又不想多说,只简单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只有近处的吴邪和刚蹭过来的黎簇能听见:“沙漠里突然活过来,总得有点长进。没被虫子寄生,身手还没丢。”
这话半真半假,却很好地解释了她的“异常”。
重生是最大的秘密,但“死过一次”带来的某些改变,可以作为掩护。
吴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他现在更关心眼前这些汪家人。
嘎鲁跪在地上,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难听:“好……很好……吴邪,你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一个比一个会装……”
他猛地抬头,眼中凶光毕露,但不是看向阿宁,而是看向苏难:“苏难!你还在等什么?!你以为他们赢了,就会放过你?!”
苏难身体一颤。
阿宁的枪口立刻微妙地调整,同时锁定了嘎鲁和苏难。“别动。” 她警告。
苏难的手下意识地向后腰摸去,那里,冰冷坚硬的触感告诉她,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一把贴身藏匿连老麦都不知道的备用手枪。
只需零点几秒,她就能拔枪、射击,目标可以是威胁最大的阿宁,也可以是……那个跪在地上却用眼神疯狂暗示她“同归于尽”的嘎鲁。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篝火将熄未熄的噼啪声和海子方向传来的细微水波声。
老麦等人蹲在地上,惊恐地抬头看着苏难,又看看阿宁手中那支稳稳指向这边的枪口。
吴邪的视线锁定在苏难那只微微颤动即将有所动作的手上。
但苏难的手指最终只是在那冰冷的枪柄上停留了一瞬便缓缓松开。
她没有动。
她的目光越过了跪地咆哮的嘎鲁,越过了持枪警戒、眼神冰冷如霜的阿宁,落在沉默地站在阿宁身后半步位置的吴邪身上,最后,又移回阿宁脸上。
这个女人……阿宁。
凭空出现。
在沙漠最深处,在古潼京的迷雾边缘,如同一个从时光裂缝里掉出来的幽灵。
吴邪对她的态度极其复杂,审视,利用,偶尔还会泄露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波动。
吴邪不止一次说过,她像自己。
像吗?
之前苏难只觉得那或许是吴邪某种恶劣的调侃或别有用心的比较。
但现在,看着阿宁刚才那雷霆般夺枪、杀人、控场,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带着对生命的裁决感……苏难忽然觉得,吴邪说的,或许不全错。
不是长相和性格,而是……内核里某种东西。
那种为达目的可以极度专注、必要时可以变得极其冷酷的质地,那种在绝境中依旧能保持惊人冷静和行动力的强悍,以及……此刻,阿宁眼中那种仿佛抽离于眼前血腥与背叛之外、却又深深嵌入其中的复杂光芒。
她和吴邪,还有那个似乎背负着巨大秘密的少年黎簇,身上都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不是简单的探险者或寻宝客该有的气息。
更像……背负着某种沉重宿命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道路上踽踽独行的人。
有意思。
嘎鲁的威胁,组织的恐惧,在这一刻,似乎都被一种更强烈的好奇和某种……连苏难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对“另一种可能性”的微弱悸动所压倒。
她无视了嘎鲁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也无视了老麦等人眼中升起的对她“不作为”的惊疑和隐隐不满。
苏难看着阿宁,看着这个突然打破一切平衡的女人,缓缓对着阿宁的方向,极轻地摇了摇头。
像是复杂的表态,一种“我暂且不会成为你的敌人,至少现在”的沉默信号。
然后,她慢慢举起了双手,掌心向外,示意自己无害,脚步却微微向侧后方挪动了半步,将自己更彻底地置身于阿宁枪口的覆盖范围之外,也远离了嘎鲁可能暴起发难的方向。
她选择了一个相对中立更利于观察的位置。
阿宁的枪口没有因为苏难这个细微的动作而有丝毫偏移,依旧稳稳地指向最具威胁的嘎鲁和蹲伏的众人,但她眼角的余光将苏难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
吴邪没有去管苏难微妙的态度转变,他快步走到阿宁身边,低声急促道:“不能久留。嘎鲁的人可能不止这些,枪声会引来麻烦。海子对岸,快!”
阿宁没有丝毫犹豫,枪口微微下压,对着嘎鲁的脚边“砰”地开了一枪!沙土溅起,吓得嘎鲁身体一抖。
“都别动。” 阿宁冷冷吐出三个字,随即一把拽过还在发懵的黎簇,将手枪塞回腰间,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黎簇的后领。
“走!”
她拖着黎簇,转身就朝着不远处的海子奔去。
吴邪紧随其后,经过苏难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随即头也不回地冲向水边。
噗通!噗通!
阿宁带着黎簇率先跃入冰凉的海子,吴邪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三人奋力向对岸游去。
苏难站在原地,看着那三道身影迅速被黑暗的湖水吞噬,只剩下水波荡漾的痕迹。
蹲在地上的嘎鲁终于爆发出一声充满怨毒的低吼,挣扎着想站起来,但看着苏难依旧冷眼旁观的样子,以及远处黑暗中可能潜伏的危险,他最终还是强忍下了立刻追杀的冲动,只是用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记住了那三人消失的方向。
海子对岸传来隐约的水声,很快也归于平静。
苏难活动了一下手腕。
她走到一匹受惊后安静下来的骆驼旁,从鞍袋里摸出水壶慢慢喝了一口。
冰冷的水滑过喉咙,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阿宁……吴邪……黎簇……
古潼京的真正路线……汪家深埋的目的……还有那个少年身上可能藏着连吴邪都讳莫如深的“东西”……
她抬头望向海子对岸那片深邃的黑暗,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游戏似乎变得比她预想的,更加有趣了。
而那个叫阿宁的女人,或许会是搅动这盘死棋最关键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