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目光在主殿内梭巡。
马老板和他的手下正贪婪地四处敲打,试图找到隐藏的宝库入口,嘈杂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不对劲。” 吴邪低声对身旁的阿宁说,眉头微蹙,“这里的石像……位置被动过。”
阿宁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主殿两侧对称排列着数尊高大造型奇古的石像,有些是人首蛇身,有些是兽面人身,雕刻风格粗犷狰狞。
乍看之下排列整齐,但仔细观察基座与地砖的磨损痕迹,以及石像本身落灰的细微差异,确实能看出有几尊与周围环境存在不协调的位移感,尽管这位移可能只有几寸。
“有人在我们之前进来过?还是机关的一部分?” 阿宁同样压低了声音。
这时,一直躲在吴邪身后打量周围的黎簇,忽然指着最近一尊石像的脸,又摸了摸自己从上面某个石盒里找到的金属小物件,声音发颤:“关老师……这石像的脸,跟我捡到的这个盒子上的脸……好像啊。”
吴邪眼神一凝,快步走过去,仔细对比。
果然,石像的面部特征虽然风化严重,但五官布局和那种漠然的神韵,与黎簇手中金属片上的浮雕如出一辙。
“盒子上的脸……机关……” 吴邪喃喃自语,视线迅速扫过石像全身上下,最后定格在那双空洞原本可能镶嵌有宝石的眼睛位置。
他又抬头看向主殿四周的墙壁,上面同样雕刻着许多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眼睛图案。
“眼睛。” 他几乎立刻断定,“机关的关键在眼睛。”
他让黎簇指出盒子上的脸对应的眼睛是哪种形态。
黎簇辨认了半天,指向墙壁上一处较为隐蔽眼角略微下垂的眼睛浮雕。
“按下去。” 吴邪命令,自己则全神戒备。
黎簇咽了口唾沫,在吴邪和阿宁的注视下伸出手,用力按向那石雕眼睛。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紧接着,大殿内所有眼角下垂的眼睛浮雕,无论大小,无论位置,都同时微微向内凹陷了一下!
然后那几尊被吴邪判断为位置移动过的石像,发出石头摩擦地面的隆隆声,开始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
“动了!石像动了!” 马老板的手下惊呼起来,纷纷后退,举起武器。
石像移动的速度很慢,似乎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轨迹。
吴邪拉着黎簇和阿宁,小心翼翼地避开石像的移动路径,同时紧紧盯着它们的动作。
当所有移动的石像终于停下,形成了一个新的阵型时,吴邪示意黎簇:“去看看石像背后。”
黎簇壮着胆子,绕到一尊石像后方,用手电一照,顿时愣住了。“关老师!这后面……有图!”
吴邪和阿宁立刻过去查看。
只见石像背部原本粗糙的石面上,被人用深色的矿物颜料绘制着一副像是某种图腾或地图局部的图案。
他们迅速检查了其他几尊移动过的石像,发现每尊背后都有一副不同的图案。
“拼起来。” 吴邪沉声道,脑海中迅速整合着这几幅支离破碎的图画。
阿宁也在一旁凝神观看。
当所有图案在脑海中大致拼接完成后,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组合起来的轮廓和线条走向……
“是……是我背上的……” 黎簇也看出来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莫名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想扭头看自己的后背,虽然隔着衣服什么也看不到。
吴邪的眼神变得极其深邃复杂。
他早就知道黎簇背上那副被神秘人刻下的图案不寻常,但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被这些古老的石像记录下来。
这意味着什么?黎簇和这个古潼京地宫,有着远超他想象的深层联系。
就在众人被这发现震惊之时,异变再生!
那些停止移动的石像,忽然从口部、耳部、甚至眼眶的缝隙中,开始向外吐出细细的流沙!流沙量不大,但源源不断,落在石像脚下,很快汇聚成一小滩。
与此同时,大殿中央地面上,一副巨大的、用不同颜色石料镶嵌而成的衔尾蛇图案,突然开始缓缓转动!蛇身盘绕,蛇头追逐着蛇尾,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随着衔尾蛇的转动和石像的吐沙,大殿中央那块描绘着蛇眼位置的地面,突然向下沉陷!灰尘扬起,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方形洞口。
紧接着,一个黑沉沉的石棺,从沉陷处的下方,被某种机关缓缓托升了上来,直至与地面平齐。
石棺棺盖紧闭,上面雕刻着繁复与石像风格一致的诡异纹路。
马老板的眼睛立刻亮了,也顾不得什么石像流沙,带着手下就围了过去。“宝贝!肯定在里面!”
“小心!” 吴邪厉声警告,但马老板哪里听得进去,命令手下强行撬开棺盖。
沉重的棺盖被撬开一条缝,难以形容的陈腐气味涌出。
几个人合力,终于将棺盖推开大半。
手电光集中照射进去。
“啊!!!” 几个胆小的手下吓得连连后退。
棺内躺着一具极其诡异的遗骸。
看起来像是两个人,但身体从某个部位开始紧紧地连接在一起,扭曲的骨骼呈现出两个头、八条手臂、八条腿的姿态,虽然经过漫长岁月已近乎化石,但那形态依然让人头皮发麻。
“怪物……双头八臂的怪物……” 有人颤声道。
吴邪却上前一步,仔细查看,片刻后,他冷静的声音打破恐惧:“不是怪物。是连体人。古代很可能被视为异象或神迹,所以被这样安置在主殿棺椁中。”
他的目光扫过棺内,除了这具连体遗骸,棺底似乎还有些别的零碎物件,以及……遗骸下方,棺底板似乎有微妙的缝隙。
“下面还有空间。” 吴邪判断道。
他示意黎簇帮忙,两人小心翼翼探查棺底。果然,在连体遗骸腰腹下方的位置,棺底板可以活动。
而就在这时,苏难那边有了新发现。
她在一尊未移动的石像基座旁,发现了一具近代探险者的尸体,尸体的手紧紧攥着,指缝里透出一点暗红色的光芒。
“宝石!” 马老板一眼就认出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立刻扑了过去。
那是一颗鸽子蛋大小但色泽浓郁如血的红色宝石,即使在灰尘中也难掩其光华。
吴邪立刻从棺材那边抬头,厉声道:“别动!那尸体和宝石可能都是机关的一部分!”
马老板的手已经快要碰到宝石了,闻言僵住,脸上闪过挣扎。
宝石的诱惑太大了。
但他看了看吴邪冰冷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诡异的环境,最终还是悻悻地缩回了手,嘴上嘟囔着:“不动就不动……关老师你快点找出口。”
吴邪不再理会他,继续研究棺底和整个大殿的布局。
他注意到石像吐出的金色流沙汇聚的图案,以及衔尾蛇转动最终停下的方位,再结合棺椁出现的中央位置……
“阴阳五行,循环往复……” 他低声快速推演,“吐沙为金,石像为土,衔尾蛇为水(,棺木为木,我们人为火……出口的生门,应该在……头部方位。”
他指向大殿正前方,那里是连体石棺头部所指的方向,墙壁上绘着一幅有些抽象的星图。
“机关枢纽很可能在星图某处。” 吴邪说着,就准备带黎簇过去查看。
就在吴邪转身注意力完全放在寻找星图机关的那一瞬间
早就按捺不住的马老板,眼中贪欲炽盛,以与他体型不符的敏捷,猛地再次扑向那具握着宝石的尸体,一把将那枚血红色宝石抠了出来!
“哈哈!是我的了!” 他狂喜地举起宝石。
那颗璀璨的红宝石,在马老板手中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龟裂,然后化作一撮暗红色的灰烬,从他的指缝间簌簌落下!
“不!” 马老板的狂喜变成了惊愕和心痛至极的嘶吼。
整个主殿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墙壁上那些眼睛浮雕骤然全部睁开,射出幽绿的光芒!地面开始倾斜、翻转!
“抓住固定物!” 吴邪的吼声被淹没在巨响中。
大殿的地板像巨大的跷跷板一样,一边猛然抬起,另一边狠狠下陷!所有人惊叫着失去平衡,像下饺子一样朝着下陷的那边滑去!
更糟糕的是,下陷那边的墙壁上,突然弹射出无数带着倒钩的皮质套索,如同有生命的触手,在空中狂舞!
接二连三的闷响。
滑落的人们被这些套索精准地套住脚踝、手腕或腰部,然后被巨大的力量猛地拉向墙壁,狠狠撞在石壁上,整个人被倒吊或横挂着固定在墙上!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吴邪在变故初起时就试图抓住中央石棺边缘,但地板倾斜角度太大,石棺也在滑动。他眼看就要滑入套索的范围,将身边的黎簇推向一个卡在石像基座后的角落,黎簇吓得魂飞魄散,但恰好避开了最初的套索袭击,自己则因为反作用力加速向下滑去!
“吴邪!” 阿宁离他不远,在混乱中勉强抓住了一尊石像的手臂,看到吴邪失控滑落,想也没想,松开手就扑过去想要拉住他。
她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吴邪外套的后领!
但下坠的势头太猛,阿宁不但没能拉住吴邪,自己反而被带得一起向下坠落!
而且她下落的角度,恰好是直直砸向已经摔在下方一堆杂物上正试图起身的吴邪!
“砰!”
一声闷响。
阿宁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吴邪身上。
“咳!” 吴邪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撞得移了位,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喷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后背和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
阿宁也摔得七荤八素,但反应极快,立刻从他身上翻滚下来,半跪在一旁,警惕地看向四周,同时下意识地问:“你没事吧?”
吴邪缓了好几秒,才把那口血气压下去,疼得龇牙咧嘴,看向阿宁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和……无奈。
“我说……” 他吸着冷气,声音都变了调,“阿宁……你在蛇沼没砸死我,在沙漠里突然出现……怎么到头来,伤害最大的还是你?” 而且这次还是物理意义上的重击。
阿宁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刚才那“救援”变“空袭”的行为。
她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窘迫,但很快被冷硬覆盖。“我是为了拉你。”
“我知道。” 吴邪捂着胸口,慢慢坐起来,疼得额头冒汗,居然还有力气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谢了。”
没什么诚意,更像是习惯性的回应。
但就在这一瞬间,吴邪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个短暂却异常清晰的画面。
漆黑寒冷的海底墓,混乱中相互援手,风雪肆虐的长白山,并肩面对诡谲的青铜门……那时他们立场微妙,时敌时友,但确曾在生死关头,将后背短暂地交给过对方。
那些记忆的碎片带着冰海的刺骨和雪山的凛冽,以及一种早已被岁月掩埋的年轻人特有的紧张与热血,撞入他早已被风沙和算计磨砺得冷硬的心防。
但也仅仅是一瞬。
下一秒,吴邪的眼神便重新恢复了深潭般的幽冷和平静。
他用力甩了一下头,像是要把那些不合时宜的回忆甩开。
现在不是怀旧的时候。
头顶上,还挂着好几个哇哇乱叫的人,包括骂骂咧咧又惊恐万状的马老板。
黎簇躲在角落,吓得快晕过去。
苏难似乎凭借过人的身手,在最后关头用匕首钉入墙壁缝隙,勉强挂在边缘,情况也不妙。
而他们所处的这个“下层”,看起来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地面是湿滑的石头和淤积的泥沙,远处隐约传来地下河流动的哗哗声。
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水汽和苔藓味。
主殿的机关,把他们抛到了地宫更深处。
吴邪忍着胸腹间的闷痛,挣扎着站起身,先检查了一下自己和阿宁的装备。
武器基本都在,但补给包在刚才的混乱中遗失了。
“先想办法把上面的人弄下来,或者找到上去的路。” 吴邪的声音因为疼痛有些沙哑,但已经恢复了冷静,“这下面有水流声,可能有出口,但也可能有别的东西。”
他抬头看向上方那片混乱的光影和呻吟声,眼神复杂。
马老板的贪婪触发了绝杀机关,现在所有人都被困住了。
而阿宁,这个来自十年前的“故人”,刚才那出于本能的一拉,虽然结果惨烈,却让他心头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