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紧咬着下唇抵抗着脑海中的混乱呓语和负面情绪。
就在一具湿尸挥舞着锈蚀的铁剑，即将冲到面前时，阿宁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那滴能催生草木蕴含生机的“小甜水”！既然它能滋养生命，那么，对于这种由纯粹怨气、阴煞与邪术凝聚的污秽之物，是否能有……净化之效？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
“张！掩护我！”她猛地朝张起灵喊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尖锐，眼神却异常坚定。
张起灵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电，瞬间拦在阿宁与冲来的湿尸之间，手中短刀划出凌厉的弧线，精准地挑开湿尸的攻击，将它们逼退，为阿宁争取到片刻的空间和时间。
阿宁闭上双眼，全部心神沉入脑海，沟通着那滴已然变大了不少的“小甜水”。催动着它，将那份纯净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力量，尽可能调动全部！
墓穴玉眼上方凝聚出一层温暖柔和的乳白色光晕！
与此同时，张起灵的压力巨大。湿尸数量众多，力大无穷，不畏伤痛，他只能凭借高超的身法和战斗本能周旋，险象环生，左臂又被一把锈戈划开了一道口子。
“好了！”阿宁猛地睁开眼。
“阵法！阴阳逆冲！”张起灵厉声喝道，同时猛地将一个试图绕过他攻击阿宁的湿尸踹飞。
阿宁瞬间明了他的意图！阴阳逆冲不是张家正统阵法，更像是一种兵行险着的偏门，以极端相反的能量强行碰撞，湮灭特定区域内的异常能量场！她的“小甜水”蕴含极致生机，属“阳”，而墓室、邪眼、湿尸，尽是阴煞死气，属“阴”！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凝聚出的“水”朝着祭坛前方湿尸最密集的区域，猛地泼洒出去！
浓郁的黑气从被水液泼中的湿尸身上，从它们脚下的地面，甚至从空气中，疯狂地蒸腾而起！仿佛冰雪遇到了骄阳，那些湿尸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扭曲，身上覆盖的黑色“霉菌”如同被灼烧般迅速消退剥落！
整个墓室的阴冷气息为之一荡！
就是现在！
张起灵在指尖划了一下，以麒麟血为引，以泼洒出去蕴含生机的“水”为阳阵基，以祭坛玉眼为阴阵眼，强行在这污秽之地，勾勒出一个临时的阴阳逆冲破煞阵的雏形！
“逆阴阳，破煞秽，敕！”
他将染血的短刀狠狠插入脚下地面，是他计算出的阴阳能量对撞最激烈的阵眼节点！
“嗡！！！”
一声沉闷的轰鸣响起！整个墓室剧烈震颤！
祭坛上那枚黑色玉眼血光狂闪，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和伤害，发出的精神冲击变得混乱而尖锐！它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那悬浮的状态变得不稳定起来。
那些湿尸在生机之水的净化与阴阳逆冲阵法的双重打击下，纷纷僵立原地，随即身上冒出浓郁的黑烟，骨架“咔嚓”作响，最终哗啦啦地散落一地，彻底失去了动静。
墓室中那令人窒息的精神低语和威压纷纷退去。
光芒散尽，只剩下祭坛上那枚玉眼依旧悬浮，但表面的血光黯淡了大半，流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仿佛受到了重创。
张起灵拄着刀，单膝跪地，阿宁连忙跑过去扶住他，看着他手臂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小脸紧紧绷着，浅色的眼睛里没有了方才破阵时的严肃，取而代之的是混合着担忧和明显不赞同的情绪。
他上次用血驱散墓中的怨魂时她就说过他，张家是教过可以用麒麟血驱邪，但没让他每个墓都割一下啊！
她一言不发地走上前，直接解下自己那个装着“小甜水”的水囊，拔开塞子，用一只手有些强硬地扶住张起灵的后颈，另一只手就将水囊口凑到他嘴边。
“喝！”她的语气带着命令，眼神凶巴巴地瞪着他。
张起灵似乎想偏头避开，但看到她眼底那簇小小的怒火，动作顿住了。
他沉默地就着她的手，顺从地喝了几口。清冽甘甜的暖流涌入喉咙，迅速散入四肢百骸，那因精血损耗而带来的虚弱感和寒意被迅速驱散，手臂上伤口的火辣刺痛也减轻了许多，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肉芽生长的痒意。
见他喝完，阿宁脸色稍霁，但依旧板着。她一把抢过他腰间那个原本装着用小甜水稀释过的清水的水囊，不由分说地将里面剩余的水倒掉，然后开始往他的皮囊里灌纯甜水。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引入，一边低着头，用带着点埋怨又有点心疼的语气嘀嘀咕咕，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
“老是放血，放血……血很多吗？身体不要了？”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认真，“我给它起了新名字，叫‘灵泉’。”
然后又抬起头，非常郑重地看着他：“它现在……很多！比以前多很多！你不要再用血了，听到没有？用这个！”
她晃了晃手中那个仿佛倒不完的水囊，以示自己所言非虚。那“灵泉”似乎真的随着她的成长和运用，变得愈发充沛。
张起灵看着她因为认真而微微鼓起的腮帮，看着她眼底不容错辨的关切，以及那强装凶狠实则毫无威慑力的眼神，沉默着，最终接过那个灌满水的水囊，嗯了一声。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感觉状态恢复了大半，又深深看了阿宁一眼，眼神里带着被强行“约束”了的无奈。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祭坛后方更幽暗的墓道入口，那里散发着更加古老和危险的气息。
“走。”他言简意赅，脚步比之前更加沉稳有力。
阿宁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偷偷松了口气，连忙跟上。
她知道自己可能改变不了他关键时刻的决断，但至少，她要把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东西，塞到他手里。
两人绕过那沉寂的祭坛和满地狼藉的尸骸，踏入了祭坛后方那更加幽暗的通道。
这条通道不再有人工雕琢的痕迹，更像是天然形成的岩缝，狭窄而崎岖，一路向下倾斜，温度也骤然降低了许多，呵出的气息都变成了白雾。
岩壁上覆盖着一层冰冷闪烁着微光的霜晶，空气中弥漫着如同臭氧又混合着金属摩擦般的味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
洞窟顶端垂下无数如同利剑般的钟乳石，而在洞窟中央，是一个巨大如同陨石撞击般的凹坑。
凹坑的中心，静静躺着一块磨盘大小表面布满奇异蜂窝状孔洞的金属。
这块金属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不像任何已知的矿石，散发着冰冷的质感。而在它的正上方，悬浮着的，正是那枚在祭坛上见过的黑色玉眼！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在这里，玉眼之前散发血光通体流转着幽暗如同星云般的深邃光泽。它似乎与下方的黑色金属有着某种无形的联系，扭曲光线的能量丝线在两者之间无声地流转。
洞窟四周的岩壁上面刻画着远比前殿壁画更加古老和抽象的图案。描绘着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带来瘟疫与变异，然后有先民发现了它，并从中剥离出了这枚“眼球”，试图研究利用它的力量……最终，那位墓主人显然是最深入的研究者，也是最终的受害者。
“这东西……”张起灵的声音带着一丝震动，他紧紧盯着那枚悬浮的“眼球”和下方的金属，“是……壳。或者说，是某种能量的凝结体。”
他指向那块蜂窝状的金属：“那才是本体。天外之物，蕴含着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和……知识。这眼睛，是它的力量延伸，或者说是它影响控制生命的接口。”
壁画显示，这接口被墓主人得到后，他显然没能驾驭，反而被其蕴含的混乱阴煞的能量所侵蚀控制，最终变成了壁画上扭曲的模样，并试图用更极端的血祭来满足接口对生命能量的渴求，结果自然是彻底毁灭。
这枚邪眼，本质上是一个危险的能量放大器与控制器，它能放大持有者内心的欲望与黑暗，并将其以极其扭曲的形式实现，同时控制周围的生命体。
之前的菌丝集群、湿尸复活、精神侵蚀，都只是这“接口”无意识散逸的能量，结合了墓主人的邪术和此地阴脉，形成的衍生现象。
它的核心始终与这块天外金属相连。
阿宁看着那流转着星云光泽的“眼球”，又看看那块沉默仿佛沉睡的黑色金属，张家训练中关于星象、风水、乃至一些禁忌传说的知识碎片在她脑中飞速组合。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墓穴的范畴。
“那……我们怎么办？”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装满“灵泉”的皮囊。这东西，能净化由它衍生出的阴煞，但对这来自天外的本体，还能起作用吗？
张起灵的目光锐利如刀，在“眼球”与金属之间来回扫视。他似乎在急速思考，如何彻底解决这个隐患，或者……至少完成他们放野的目标。这“天外之物”本身，无疑是一件远超任何凡俗明器能够让整个张家震动的“信物”。
面对这完全超乎认知的“天外之物”与其能量接口邪眼，硬拼或试图摧毁显然是不明智的。
张起灵眼神锐利，迅速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封印。
“此物非人力可毁，能量根源在于那块金属。需切断联系，隔绝其力场。”他语速极快，目光扫视整个洞窟，寻找着可利用的地势与能量节点。
阿宁立刻明白，这是要将那邪眼与它的力量源头暂时分开，如同给毒蛇拔掉毒牙。
“我该怎么做？”她握紧水囊，眼神坚定。
张起灵指向洞窟四周几处自然形成的晶石簇：“那些地脉节点，蕴含微弱灵气。我以它们为基，布四象镇灵阵 ，强行剥离并困住那只眼睛。”
他顿了顿，看向阿宁手中的水囊：“你的灵泉生机沛然，属木，主生发与净化。待我阵法引动，能量对冲最激烈时，将灵泉全力泼向那眼睛！不求摧毁，只需以生机暂时麻痹其活性，为阵法剥离创造时机！”
阿宁点头。
计划已定，张起灵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在洞窟内穿梭，双手结印，口中念着古老而晦涩的张家秘传咒诀。
他每至一处晶石簇，便以特殊秘法将自身凝聚的精神力，点入晶石核心。
随着他的动作，四处晶石簇依次亮起微弱却纯粹的白光，分别对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方位，构成一个无形的力场，开始扰动洞窟内原本平衡的能量流动。
悬浮的邪眼似乎察觉到了威胁，幽暗的星云光泽骤然变得急促，试图与下方的金属本体建立更强的连接，一股更强大的精神威压和混乱的低语再次弥漫开来！
张起灵位于阵眼位置，双手猛地向下一压！
四象光柱骤然亮起，交织成一张光网，强行切入“邪眼”与黑色金属之间那无形的能量连接丝线！
能量连接被强行切断的瞬间，发出了刺耳尖啸！邪眼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星云光泽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宁！”张起灵额角青筋隐现，维持阵法对他负担极大。
阿宁早已蓄势待发！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识海中浓度极高的“灵泉”，化作一道清冽的水箭，精准无比地泼洒在那剧烈震颤的邪眼之上！
乳白色的光晕如同活物般迅速包裹住邪眼，躁动不安的幽光迟缓下来，表面流转的星云变得黯淡。它散发出的精神冲击和混乱低语骤然减弱了八九成！
成功了！果然能暂时中和其活性！
“收！”张起灵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全力催动阵法！四象光网收拢，将被麻痹的邪眼强行从它与金属本体的能量场中剥离出来，包裹成一个闪烁着四色光芒的光茧，缓缓坠落在地。
而那块蜂窝状的黑色玉石，在失去邪眼接口后，仿佛彻底陷入了沉睡，不再有任何能量波动散发出来，变成了一块死寂奇特的“石头”。
张起灵撤去阵法，踉跄一步，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阿宁连忙上前扶住他，再次不由分说地给他灌了几口灵泉。
看着地上那个被四象光芒包裹暂时沉寂的“邪眼”，以及那块恢复平静的天外金属，两人都松了口气。
“只能暂时封印。还是得带回族内，由长老们处置。”张起灵喘息着说。他走上前，用特制的刻画着隔绝符文的玉盒，小心翼翼地将那光茧装入其中，贴上符箓。
至于那块更大的天外金属本体，他们无法移动，也无法进一步处理，只能让其留在这天然洞窟深处。
带着被封印的“邪眼”，两人迅速离开了这座诡异的墓穴。
重新呼吸到山林间清冷的空气，看到头顶稀疏的星光时，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路过一条小溪，两人在这里暂做休息。
连着几日都在阴冷诡谲的墓穴中穿行，此刻能坐在溪水边，听着潺潺水声，感受篝火的暖意，已是难得的奢侈。
张起灵不知从哪处树丛里摸到了几颗野鸡蛋，用衣角小心兜了回来。
阿宁一见那几颗青白色的蛋，眼睛顿时亮得像星星，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都一扫而空。“今晚有好吃的了！”她欢呼一声，利落地接过鸡蛋，开始在溪边忙活起来。
她先是找了一块扁平光滑的大石板，用溪水反复冲洗干净，架在篝火旁预热。然后又从行囊里掏出一个小陶罐，里面是前几天在山下集市用草药换来的、凝白的猪油。
她用干净的木片刮了一点，仔细地在滚烫的石板上涂抹均匀，油脂遇热立刻发出“滋啦”的诱人声响，香气弥漫开来。
接着，她又拿出另一个布包，里面是金黄的玉米面。
她将面粉倒在洗净的大叶片上，把那几颗野鸡蛋小心翼翼地在石板上磕破，将蛋液倒进面粉里，又顺手从腰间解下那个装着“灵泉”的皮囊，毫不吝惜地往里兑了些“水”，开始用手认真地搅拌、和面。掺了灵泉的面团显得格外柔润有光泽，带着淡淡的清甜气息。
她一边忙活，小嘴一边习惯性地跟旁边沉默坐着的张起灵唠叨，仿佛要把在墓穴里没说的话都补回来：
“我可跟你说，外面的雨水，生水，千万不能乱喝！”她用力揉着面团，语气带着过来人的教训意味，“我以前就是不懂，渴极了喝了积在破碗里的雨水，然后就发高烧，晕乎乎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张家人找到，带到这个地方来。”
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盘在颈侧的发辫。为了方便干活，她将那一头不像张家男孩那样剃掉半边，而是完整留长的头发编成一股粗辫子，松松地盘在了脖子上。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她盘绕的发辫和专注的侧脸上，似乎有些出神，没有回应。
阿宁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一抬头，见他正盯着自己看，不由得柳眉一竖，吼道：“喂！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张起灵被她一吼，才仿佛回过神来，墨黑的眸子动了动，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嗯？”语气里带着一点茫然。
阿宁没好气地丢给他一个白眼，像个小管家婆似的重复道：“我说——不——要——喝——外面的生水！不然会生病！会肚子痛！”
经过上个墓穴，她识海中的“灵泉”早已不是当初那一滴，而是汇聚成了一小汪，虽然不能肆意挥霍，但日常饮用少量使用已足够支撑。两人现在是真的将其当作最干净、最放心的日常饮水。
看着张起灵拿起水囊喝了几口，阿宁这才满意，继续她的“安全教育”：“还有啊，你别仗着我们体质特殊就乱吃东西！我瞧见好几次了，那些颜色艳丽一看就有毒的蘑菇，你也敢往嘴里塞！也不怕眼前冒出小人儿跳舞！”
张起灵放下水囊，看着火光映照下她絮絮叨叨显得格外生动的小脸，沉默了片刻，才应道：“知道了。”
这时，石板上的油温更高了。阿宁将和好的玉米鸡蛋面糊舀了一勺，摊在石板上。
面糊与热油接触，立刻欢快地“滋滋”作响，香气更加浓郁。
她迫不及待地伸手想去给面饼翻个面，结果手指刚碰到边缘，就被高温烫得“嘶”了一声，猛地缩回手，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冰凉的耳垂降温，小脸皱成一团。
一直沉默看着的张起灵，这时才不紧不慢地从火堆旁抽出两根一头被削尖的细长树枝，递了一根过去，然后用自己手里那根，动作娴熟地将石板上的面饼利落地翻了个面，金黄焦脆的一面朝上，散发着诱人的焦香。
阿宁看着他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气得跺脚：“你有树枝怎么不早点拿出来？！看着我烫手！”
张起灵抬眸，神在在地瞥了她一眼，默默地将翻好的面饼又往她那边推了推。意思很明显，这一路她毛手毛脚被烫了不止一次，总不长记性，就该让她吃点小苦头，才能记得住。
阿宁看懂了他的眼神，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但闻到那越来越香的面饼味儿，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接过树枝，小声嘟囔着“讨厌鬼”，开始小心翼翼地翻动下一张饼。
篝火噼啪，溪水潺潺，食物的香气驱散了山林的寒气和墓穴的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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