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湘江畔笼罩着一层血色薄雾,沈墨站在江边焚烧镜片的动作忽然顿住。火焰诡异地扭曲成莲华状,将他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二月红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他看见江水中沉浮的灰烬每一粒都重复着九次起落——这是摩尼教最阴毒的九转轮回咒,每一转都在蚕食着他的魂魄。
二月红递来的残卷上记载着张启山查到的秘密,羊皮纸上"佛骨刀"三个字被沈墨指尖的金血浸透。他平静地说出"刀在我脊椎里"时,陈皮正从芦苇丛中钻出来,满身是血的模样像是刚从地狱爬回来。三颗光头滚落在江滩上,眉心那点朱砂在晨光中格外刺眼。陈皮咧嘴笑着问胜算时,没注意到沈墨瞳孔深处闪过的痛楚。
系统的提示音在沈墨脑海中炸开的瞬间,湘江水突然倒卷上天。无数水珠在空中凝结成镜,镜中千万个白衣沈墨同时开口的声音震得陈皮耳膜生疼。他看见沈墨后背的衣服突然裂开,金色的光芒从脊椎处透出,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二月红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这位见惯风月的戏园老板此刻面色惨白如纸。
陈皮的反应比谁都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沈墨的肩膀,却在碰到对方的瞬间被烫得缩手——沈墨的体温高得吓人,皮肤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梵文,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皮下爬行。九爪钩"锵"地弹出,陈皮恶狠狠地冲着江面镜子吼道:"装神弄鬼的东西,有本事冲老子来!"
镜中的血海突然翻涌,数不清的苍白手臂伸向现实。二月红甩出的暗器穿过那些虚影钉在树上,沈墨画出的降魔印金光大盛却收效甚微。陈皮突然狞笑着掏出炸药,二月红差点咬到舌头。这个疯子根本不在乎什么阴阳两界的规矩,他点燃引线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江边的芦苇,漫天水雾中镜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沈墨跪倒在地的闷哼让陈皮心头一紧。他扑过去扶住对方时,看见沈墨后背的皮肤正在皲裂,一截金色刀尖刺破血肉缓缓伸出。更可怕的是沈墨的眼睛——那双总是冷淡的眼睛此刻完全变成金色,额间的朱砂痣渗出血珠。当沈墨用千万人重叠的声音说出"走"字时,陈皮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放屁!老子今天偏要看看是什么鬼东西在作祟!"
三尺长的金色骨刀完全出鞘的瞬间,江风突然静止。刀身上密密麻麻的往生咒文流动着暗光,白骨打造的刀柄上还残留着脊椎的轮廓。二月红倒吸凉气的声音被镜中突然爆发的尖啸淹没。沈墨——或者说操控沈墨身体的那个存在——轻抚刀身的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说出"鉴真脊骨"四个字时带着诡异的怀念。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佛骨刀突然刺向陈皮心口,九爪钩格挡时迸出的火星溅在两人脸上。陈皮虎口裂开的鲜血顺着钩身流淌,他盯着沈墨金色的眼睛破口大骂:"你他妈看清楚!老子是陈皮!"镜中射出的血光就在这个间隙袭来,陈皮想都没想就挡在了沈墨身前。那道血光穿透他肩膀时,他闻到自己血肉烧焦的味道。
奇异的是,溅在佛骨刀上的血让金色咒文变成了赤红色。沈墨浑身颤抖的样子像是正在经历酷刑,他眼中金光与黑瞳交替闪烁,最终定格在清明状态的瞬间,二月红手中的残卷突然无风自动。那些被金血染红的偈语完全显现时,沈墨低笑的声音里带着解脱:"原来如此......"
他握住陈皮流血的手按在刀柄上,两人交融的鲜血让佛骨刀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镜中的血海开始沸腾,千万个沈墨的影像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当沈墨贴着陈皮耳朵说出"它没规定饮谁的血"时,陈皮才恍然大悟——系统要的根本不是无辜者的血祭,而是宿主甘愿牺牲的觉悟。
刀光斩向镜面的刹那,陈皮听见沈墨那句轻若叹息的"多谢"。金光与血雾交织成的风暴中,他看见沈墨的嘴角微微扬起,那是他认识这个人以来见过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镜面碎裂的巨响震得天地动摇,无数光点从裂缝中溢出,在空中汇聚成一条金色的星河。二月红红绸飞舞的身影在光芒中若隐若现,他唱起的往生咒与佛骨刀的嗡鸣奇异地和谐。
当最后一缕金光没入沈墨眉心时,陈皮接住了他瘫软的身体。沈墨后背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是那截裸露在外的脊椎骨仍然泛着淡淡金芒。江水平息后倒映着朝霞,仿佛刚才的惊天动地从未发生。二月红捡起地上已经变成普通骨头的佛骨刀时,发现刀身上多了一道血色的纹路——那是陈皮的血,也是破局的关键。
沈墨苏醒时最先闻到的是陈皮身上熟悉的血腥味混着烟草气息。他发现自己躺在红府的客房,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陈皮靠在床边打盹的样子狼狈又可爱,肩膀的绷带还渗着血。沈墨轻轻动了动手指,发现体内那股如影随形的阴冷已经消失不见。系统最后的哀嚎还在他记忆中回荡,但更清晰的是昏迷前听到的那句带着长沙腔的怒骂:"姓沈的你要是敢死,老子就把你那些破书全烧了!"
暮色中的剪影微微颤动,沈墨望着陈皮熟睡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总爱喊打喊杀的年轻人,或许才是真正超度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