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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像与过往

九霄绝瑶

雨丝斜斜地织着,将青石板路洇得发亮。凌绝站在祠堂的旧木门前,指腹摩挲着门环上褪了色的铜绿,门内传来的檀香混着潮湿的霉味,像一段被尘封的时光正缓缓苏醒。檐角垂下的雨珠串成珠帘,落在他肩头时碎成细雾,打湿了青布衣衫的褶皱,却没让他挪动半分脚步。

“进来吧。”苍老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带着穿透雨幕的穿透力。那声音里裹着些微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

凌绝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门轴转动的瞬间,积在门楣上的雨珠簌簌落下,溅在他脚边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圈圈涟漪。祠堂里光线昏暗,只有供桌前燃着的油灯在微风里摇曳,将供桌上那些蒙尘的牌位照得影影绰绰。

供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褪色的画像,画中男子身着玄色锦袍,腰束玉带,眉眼间的冷峭如同腊月寒冰,竟与凌绝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画纸,直直地望进人心底。凌绝望着那幅画,心头莫名一紧,像是有根无形的线被轻轻扯动了。

“过来吧。”老者拄着拐杖站在供桌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色长衫,佝偻的脊背几乎要弯到地上,稀疏的白发在油灯下泛着银光。他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指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有些变形,却稳稳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盒。木盒的边角已经被磨得光滑,显然是被人常年摩挲所致。

凌绝依言走上前,目光落在那木盒上。老者轻轻打开盒盖,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静静地躺着半块玉佩。那玉佩通体莹白,质地温润,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而云纹的断口处,恰好与他自幼贴身佩戴的那半块完全吻合。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衣襟,掏出贴身藏着的半块玉佩。玉佩因为常年被体温浸润,早已变得温热。他将两块玉佩轻轻对接,严丝合缝,仿佛本就是一体。

“你本名萧珩,”老者的声音带着哽咽,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水光,“是十年前被追杀的镇北侯萧靖远的遗孤。”

“镇北侯”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凌绝脑海中炸响。他想起小时候听书先生讲过的故事,镇北侯萧靖远曾是镇守北疆的大将军,战功赫赫,却在十年前一夜之间被冠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那时候他还小,只觉得故事惨烈,却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个故事有着如此深的渊源。

“当年事发突然,侯爷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让老奴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你从密道逃出。”老者的声音越发颤抖,“一路被追兵追杀,家仆们拼死护着你,最后只剩下老奴一人。怕你被仇家认出,老奴便给你改了姓名,带着你隐于市井,辗转流离,直到五年前才在这小镇安定下来。”

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停了。祠堂里只剩下油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还有老者压抑的啜泣声。凌绝望着画像上的眉眼,又低头看着掌心相合的玉佩,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突然清晰起来:冲天的火光,此起彼伏的哭喊,颠簸的马车,还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叮嘱“活下去,别回头,一定要活下去……”

那些曾经以为是梦境的画面,原来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往。他想起自己记事起就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仆生活,老仆从不提他的身世,只是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强身健体,在他十二岁那年,老仆突然病逝,只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和那半块玉佩。

“这些年,老奴一直在等。”老者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等你长大,等风声过去,等一个能告诉你真相的时机。侯爷的旧部还有不少散落在外,他们都在等着小主人回去,等着为侯府洗刷冤屈。”

他说着,从木盒里拿出一卷泛黄的纸卷,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是当年的一些线索,或许能帮你查明真相。萧珩少爷,侯府的冤屈,只能靠你了。”

凌绝静静听着,指尖的玉佩被体温焐得越发温热,可心里某个角落,却觉得“萧珩”二字陌生得像另一个人的故事。他看着那卷纸卷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仿佛看到了一段沉重的过往,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他想起初入江湖时,在破庙里用“凌绝”这个名字签下第一份镖单时的激动;想起在酒肆里,兄弟们拍着他的肩喊“凌绝,再喝一碗”时的畅快;想起雪夜里,他抱着受伤的幼猫,在灯笼下轻声说“别怕,有我在”时的温暖。那些日子,虽然苦过累过,被人算计过,也被人背叛过,却活得真切,每一寸光阴都刻着“凌绝”的痕迹。

“凌绝”这两个字,陪他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见证了他的成长,也承载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而“萧珩”,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和家族荣誉的符号。

“前辈,”凌绝将两块玉佩小心地放回木盒,声音平静却坚定,“多谢您告知真相。这些年,辛苦您了。”

老者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先说这句话,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浓浓的悲伤覆盖:“老奴不辛苦,只要能等到少爷……”

“但我这些年,早已习惯了凌绝这个名字。”凌绝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清澈而坚定,“萧珩的过往,我会查清;侯府的冤屈,我会昭雪;那些曾经伤害过萧家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但我,还是凌绝。”

老者彻底愣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看来,认祖归宗,恢复身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从未想过,凌绝会拒绝“萧珩”这个名字。

“前辈,”凌绝看着他不解的眼神,解释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重要的是我是谁,要做什么。无论叫什么名字,镇北侯府的血海深仇,我都不会忘记;洗刷冤屈的责任,我也不会推卸。但‘凌绝’这两个字,陪我走过了太多路,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他顿了顿,望向窗外的雨帘:“或许有一天,我会以萧珩的身份去面对那些故人旧部,但在此之前,我还是凌绝。”

老者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罢了,罢了。只要能为侯爷报仇,洗刷冤屈,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是老奴执念太深了。”

凌绝微微颔首,将紫檀木盒递给老者:“这些东西,还请前辈暂时保管。等我准备好了,再来取。”

老者接过木盒,小心地盖好盖子,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玉佩和纸卷,而是整个侯府的希望。

雨还在下,祠堂的木门被凌绝轻轻合上,将那段沉重的过往暂时留在了身后。他站在门口,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雨点落在脸上,带来一丝清凉。

他走进雨里,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仿佛卸下了什么,又仿佛握住了什么。风掠过耳畔,像是有人在轻轻喊他:“凌绝。”

他应了一声,挺直脊背,朝着巷口走去。前路或许依旧风雨飘摇,或许会有更多的阴谋和危险在等着他,但这一次,他知道自己是谁,要往哪里去了。

“萧珩吗?”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或许,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雨丝依旧斜斜地织着,但凌绝的心里,却像是有了一道光,照亮了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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