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谋在槐树下等到暮色四合,指尖的泥团被搓成了粉末,混着汗渍黏在指缝里,像洗不掉的血痂。他终于意识到,林羽没有上钩——那个本该在恐惧中崩溃的猎物,竟学会了用沉默织网,这让他生出一种被戏耍的暴怒。
“废物!”他狠狠踹飞脚边的石子,石子撞在监狱的铁门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惊飞了槐树上栖息的乌鸦。眼线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不敢吭声,只看到主谋眼中的阴鸷像墨汁一样晕开,“查,给我查清楚他最近都在跟苏然说什么,做什么!我要知道他每一分每一秒的动静!”
而墙内,林羽正用那根磨尖的塑料勺柄,在床板的缝隙里刻字。勺柄划破木头的声音很轻,像虫蛀,刻出来的字歪歪扭扭——是苏然的名字,一笔一划都刻得极深,边缘的木刺翘起来,扎得他指尖发疼,却让他觉得安心。
“在刻什么?”苏然凑过来,呼吸拂过他的耳畔。林羽猛地把勺子藏进袖口,床板上的字被他用身体挡住,像守护一个不能说的秘密。“没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哑,“在想明天该怎么帮你把那件破毛衣补好。”
苏然那件灰毛衣的袖口磨破了个洞,林羽昨天发现时,指尖在破洞边缘摩挲了很久,像在触摸一道伤口。他不喜欢任何破损的东西,尤其是属于苏然的——破损意味着会被丢弃,会被伤害,而他绝不允许。
夜里,林羽又开始失眠。他不再盯着天花板,而是侧躺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寸寸描摹苏然的轮廓。苏然的睫毛很长,睡着时会轻轻颤动,像受惊的蝶;嘴唇的弧度很软,即使在梦里也带着点浅淡的笑意。林羽伸出手,指尖悬在苏然的脸颊上方,迟迟不敢落下——他怕自己的手太凉,会惊醒这片刻的安稳。
可那份安稳里,总藏着根刺。他会突然想起主谋那张脸,想起那些关于水的诅咒,心脏就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发紧。他悄悄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墙外那棵老槐树的影子,像望着一头蛰伏的兽。
“再等等……”他对着黑暗呢喃,指尖在窗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等你露出破绽,我就把你拆成碎片。”
主谋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三天后的清晨,监狱的广播突然响起刺啦的杂音,接着,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响了起来,嘶哑得像砂纸擦过铁皮:“林羽,想知道苏然小时候掉进去的那条沟在哪里吗?我去看过了,水还是那么臭,里面的虫子……正等着新的食物呢。”
广播里还夹杂着水流的声音,哗啦啦的,像无数只手在水底招摇。
林羽正在给苏然打水,听到声音的瞬间,手里的水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水花溅湿了他的裤脚。他猛地抬头,眼神里的平静瞬间碎裂,疯狂像岩浆一样涌了上来。
“关掉!把它关掉!”他嘶吼着冲向广播室的方向,被狱警死死按住。他挣扎着,指甲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抠出一道道血痕,“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苏然冲过来抱住他,把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别听他的!林羽,那是假的!他在骗你!”
可林羽像没听见,身体抖得像筛糠,嘴里反复念着:“不能让他碰你……绝对不能……”他突然转过头,眼神里的疯狂吓了苏然一跳——那里面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
当天下午,林羽开始绝食。他把送来的饭菜全倒在地上,用脚狠狠碾踩,像在碾踩某种肮脏的东西。医生来劝他,他只是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我要留着力气,等他来。”
他开始把那根磨尖的塑料勺柄藏在袖管里,走路时手臂贴紧身体,像揣着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刀。苏然发现了,想把勺子拿走,却被他死死按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别碰它。”林羽的声音很低,带着警告的意味,“这是用来保护你的。”
苏然看着他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突然觉得害怕。他认识的林羽,会哭,会痛,会在绝望时抱着他寻求安慰,可现在的林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冷静得像一块冰,却又烫得像一团火。
主谋听到林羽绝食的消息,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站在监狱对面的山坡上,用望远镜看着那个紧闭的窗口。“快了……再逼他一下,他就会彻底疯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苏然小时候的样子,怯生生地站在河边,眼神里满是恐惧。这张照片,是他费了好大劲才从苏然老家的废品站里找到的。
他让人把照片贴在了监狱的公告栏上,照片旁边用红漆写着:“明天,这里会多一张新照片。”
林羽是在放风时看到那张照片的。他像被钉在了原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照片上的苏然那么小,那么脆弱,背后就是那条吞噬过他的臭水沟。他仿佛能闻到照片里传来的腥臭味,能看到那些孩子狰狞的笑脸。
“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冲向公告栏,用拳头疯狂地砸向那张照片。玻璃碎了,划破了他的手,鲜血混着红漆流下来,把照片上苏然的脸染得一片猩红。
“林羽!”苏然冲过来拉住他,却被他甩开。林羽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死死盯着照片上的河,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知道了……”
他转身跑回牢房,把自己锁在里面,谁叫都不开。苏然在外面拍着门,手都拍红了,只能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撕东西,又像是在磨什么。
第二天清晨,狱警发现林羽不见了。牢房的窗户被撬开,铁栏杆上留着几道深深的划痕,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掰弯的。地上散落着几片布条,是林羽昨天穿的衣服。
主谋正在槐树下等着看好戏,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笑着回头:“终于肯自己出来了?”
可转过身,他脸上的笑就僵住了。林羽就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偷来的狱警制服,头发凌乱,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黑。他手里握着那根磨尖的塑料勺柄,尖端沾着暗红色的东西,像凝固的血。
“你不是想玩吗?”林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冷的平静,“现在,换我来找你了。”
老槐树上的乌鸦突然集体飞起,发出凄厉的叫声。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在林羽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恶魔。
这场以痛苦为名的狩猎,终于迎来了最血腥的结局。而那片曾经象征着梦想的海边沙滩,终将被染上无法洗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