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事务所的电梯像一座水晶棺材。程晓阳紧贴着镜面壁板，刻意与站在控制板前的徐总保持最大距离。对方身上的古龙水味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混着皮革公文包的气息，让她想起老家屠宰场附近的空气。
"小程啊，日本文化村项目我很看好你。"徐总松了松爱马仕领带，金表在电梯灯下反光，"不过最终用哪个设计师...还得看表现。"他的目光像黏腻的油漆，从程晓阳的锁骨一路刷到裙摆下的小腿。
程晓阳攥紧手中的建筑模型，棱角硌得掌心生疼。这是她熬了三夜完成的和风茶室方案，1:50的比例里连移门轨道都精确还原。三天前，当莫薇首席建筑师把项目交给她时，特意提醒："徐总负责最终人选确定。"
电梯突然一震，停在25楼。灯光熄灭的瞬间，程晓阳感到一只湿热的手贴上她的后腰。
"别紧张，只是应急照明启动。"徐总的声音近在耳畔，手掌顺着她脊椎上滑，"你这样的新人，需要前辈'亲自指导'..."
模型底座狠狠砸在大理石地面的同时，程晓阳的膝盖已经顶上对方胯下。黑暗中响起一声闷哼，随即是皮带扣撞在金属栏杆上的脆响。
"我大学在工地实习时，"程晓阳摸到紧急呼叫按钮按下，"工头教过我们怎么对付咸猪手。"灯光恢复时，她正把徐总的爱马仕领带缠在电梯扶手上，对方涨红的脸像块发霉的猪肝。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程晓阳整理好衣领走出去，对目瞪口呆的前台微笑："电梯故障，徐总可能需要帮助。"
茶水间的微波炉嗡嗡作响。程晓阳盯着转盘上旋转的便当盒，耳边回响着人事主管刚才的话："徐总说是你主动勾引...考虑到影响，公司不予追究。"塑料盒撞在微波炉内壁，发出空洞的响声。
"他们每季度都换前台。"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程晓阳一颤。莫薇首席不知何时靠在门边，灰白短发下的眼睛像两台X光机，"但监控录像硬盘在保卫科存档三年。"
便当盒里的糖醋排骨已经凉了——这是程晓阳按父亲最近能接受的软硬度特制的。她慢慢放下筷子："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二十年前我泼了徐总一脸咖啡。"莫薇从西装口袋抽出一张磁卡推过来，"现在他见我还得喊声老师。"她转身时丢下一句，"日本客户明天十点到，他们讨厌迟到。"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程晓阳一人。电脑屏幕上是文化村的3D模型，她反复调整着茶室屋檐的角度——要保留传统榫卯结构，又要满足现代抗震标准。当渲染完成的提示音响起时，她打开另一个加密文件夹，开始整理时间线：第一次骚扰的日期、目击者名单、医院体检报告副本...
手机亮起，是陆沉的消息："结构计算已完成，坡度再陡5°也能稳住。"附带一份详尽的受力分析。程晓阳突然鼻子一酸，回复道："如果有人用项目威胁你...怎么办？"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最终发来的是一张图纸照片——某栋建筑外墙布满尖锐的立体几何装饰。"德国新天鹅堡排水系统，"陆沉补充，"再大的暴雨也冲不垮。"
程晓阳笑出声，把手机贴在额头。玻璃幕墙映出她的影子，和窗外霓虹重叠在一起，像幅抽象的拼贴画。
日本客户到访当天，程晓阳提前两小时调试投影仪。前台小妹"不小心"把咖啡泼在她准备的资料上，换来徐总赞许的目光。但当程晓阳打开备用U盘，展示能随季节变换角度的可调节屋檐时，客户代表佐藤先生突然站起来鞠躬："这正是我们寻找的'守破离'精神！"
"方案不错，但细节还得优化。"徐总打断道，"我亲自带小程完善..."
"不必。"莫薇突然推门而入，"程设计师已提交辞职信。"她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顺便说，年度董事评审会提前到今天下午三点——全员参加。"
程晓阳握紧口袋里的磁卡，触感冰凉。她望向窗外，阳光正照在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评审会上，徐总正在夸耀本季度业绩。程晓阳安静地坐在角落，直到投影仪切换到她事先准备的PPT。
"关于员工权益保护，我想分享一些数据。"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屏幕显示出电梯监控截图、医院验伤报告、以及七位匿名女员工的证词。最后一页是法律条文截图："第二百三十七条【强制猥亵、侮辱罪】..."
会议室鸦雀无声。徐总的脸由红转青，正要发作，莫薇突然开口："老徐，你女儿下个月该来实习了吧？安排在哪个部门？"
程晓阳合上电脑："我不需要道歉，只需要公正。"她看向在座董事，"三天后是日本文化村终期汇报，我会完成我的工作。"
散会时，前台小妹偷偷塞给她一张纸——过去两年电梯故障的异常记录。程晓阳在消防通道里哭了五分钟，然后补好妆去见了佐藤先生，详细解释了茶室地暖如何与传统榻榻米结合。
当晚，程晓阳在办公室通宵修改方案。凌晨四点，陆沉带着热食和一台3D打印机出现。"防水涂料样本。"他指着打印出的微型瓦片，"日本客户喜欢这个质感。"
晨曦透过落地窗时，程晓阳趴在桌上睡着了，脸颊压着图纸一角。朦胧中感觉有人给她披上外套，那气息像雪松混着铜版纸，让她梦见深山里的图书馆。
最终汇报当天，徐总缺席。程晓阳的方案获得全票通过，佐藤先生甚至邀请她参与他们在京都的下个项目。散会后，人事主管递给她一封信——不是辞退通知，而是徐总的"自愿提前退休申请"。
"公司给你加了薪。"人事主管补充道，"当然，如果你坚持离职..."
程晓阳接过信封，指尖触到一张磁卡——莫薇给她的那张。她忽然明白过来，把磁卡放回桌上："我接受调往京都项目的安排。"顿了顿，"但下个月开始，我要远程工作两周——家父需要做第二次手术。"
走出大厦时，程晓阳仰头望着玻璃幕墙折射的阳光。手机震动起来，是陆沉发来的结构图，标题是《防狼建筑设施设计指南》。她笑着截屏，设置成手机壁纸。
转角咖啡店里，程晓阳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起草《建筑行业反骚扰指南》。文档第一行引用了陆沉送她的那句话："结构越坚固，造型越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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